有道是子不教,父之過,其實朕身為父親,其罪更大。」
「朕之前褫奪大皇子宗籍,並未祭告宗廟,如今朕當正式祭告宗廟,親自為這教子無方之過,向列祖列宗請罪。」當話說到這裏時,皇帝那淺淡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譏誚,「還是說,諸卿希望朕能下個罪己詔?」
此話一出,下頭登時一片譁然。就連剛剛強項到質問皇帝卻沒有被怪罪的孔大學士,卻也有些站不住了,立時下拜連道不敢。於是,四皇子就只見自己面前這些大臣們倏忽間矮了一截。被凸顯出來的他只覺得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憤懣。
惶恐的是自己竟然遭遇到父皇要辣手處置兩位兄長的一幕——雖然那兩位兄長和他一點都不熟,他非但沒體會過兄弟之情,反而還體會過深重的敵意。
而他憤懣的則是,廢后昔日還是皇后的時候,父皇也曾經下令過讓兩人搬到東閣讀書,可皇后置若罔聞根本就不放人,甚至還聲稱只要自己是皇后一天,就會護着兩個兒子不受欺負……更不要說大皇子和二皇子從授課老師,再到任何東西,全都是最好的。
他此時甚至很想嚷嚷,父皇對他們怎麼就不好了,怎麼就要祭告宗廟向祖宗請罪了!
可皇帝面對跪了一地的群臣,卻沒有親自去攙扶起誰,而後來一出君臣盡釋前嫌的好戲。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那一個個後腦勺,足足許久方才一字一句地說:「朕如今還有兩個兒子,宮中嫻嬪已經身懷六甲,如果是男孩,那麼得天之幸,朕會再添一個兒子。」
「但東宮之位不會再空着了。三皇子人品貴重,溫良賢德,堪為東宮。禮部去查閱一下冊封太子的儀制,然後擬定一個簡單卻不失隆重的儀制給朕看。」
四皇子呆呆站在那兒,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一下子意識到了,父皇竟是要冊封他的三哥做太子!雖然他從小被皇帝保護得很好,唯二的缺點也就是嬌縱和衝動,但並不是說他就真的不懂那些大人的事。
從前他也和三皇子小聲交談過,如果大皇子和二皇子中間的哪一個成為太子,他們會如何如何,心裏也不是沒有過惶惑。可現在,這兩座大山被搬開了,他最要好也最喜歡的三哥,竟然就要做太子了!
完全醒悟過來的四皇子猛然間興奮地對天揮舞了一下拳頭,隨即再也顧不得這是什麼場合,竟是轉身撒腿就跑。而看到他這高興狂奔一幕的皇帝,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但緊跟着,那笑意卻是化作了一絲悵惘。
他清清楚楚地記着,想當初年少的他在病重的父皇面前發誓接下這座江山的時候,同樣年少的廬王天真地問他,皇兄當了皇帝真是太好了,日後是不是我要什麼都可以?那時候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了什麼?好像是一句完全沒經過思考的承諾——那當然,你要什麼都可以!
可後來,他從小看着長大的那個弟弟,不但要金銀美人,更要他的江山,他的命。
只希望他的兒子們,不要重蹈父輩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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