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呢,看你這細皮嫩肉,也不像整日要為生計忙碌的樣子。」
葛翁哼哼唧唧,可見張壽要走,他突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這小郎君的袖子,等人一回頭,他就嘿然笑道:「吃住都在其次,有一口熱的,有個地方遮風擋雨就行,老人家我可不挑。實話告訴你,老人家我是京城某家貴人的西席幕賓,不見到那位山林隱逸,是不會回去的。」
張壽步子一頓,這才聳了聳肩道:「那位所謂的世外高人,也就能蒙一下京城那些追着趙國公府朱大小姐的狂蜂浪蝶而已。朱大小姐避居鄉野卻依舊有人跑來獻殷勤,她不耐煩,這才耍弄了一下陸三郎,誰知道以訛傳訛,風聲會鬧這麼大。」
「哦?」葛翁用大有深意的目光注視着張壽,嘴角流露出了一絲笑意,「朱大小姐因為嫌京城事多人煩,所以避居鄉野?不是因為她在鄉下有個未婚夫?」
「是不是未婚夫,那得看白紙黑字的婚書,口說無憑的流言可做不得准。」
張壽輕描淡寫岔開了這個話題,見葛翁終於放過了自己的袖子,他才拱了拱手道:「葛翁在此暫歇吧,我片刻就回。」
見張壽頷首之後大步離開,想到他剛剛待人接物禮儀嫻雅,談吐自如,偏偏做起那些本應是僕役所為的事情,卻也安之若素,葛翁不禁揪了揪自己那一向保養很好的鬍子,目光又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緊跟着,這位剛剛雖說有些言語耍賴,但卻顯得很有氣質的帥老頭,竟是大步來到角落裏一個很簡陋的書架旁邊,竟是自顧自地翻翻撿撿看起了那些書。只不過,他輕拿輕放,動作迅疾,不過須臾就翻遍了大半個書架。
當他最終發現一個厚厚的油紙包,隨即一邊哼着小曲,一邊將其拿到書桌上打開時,就只見裏頭是一沓手抄簿冊,他隨手打開第一本,只看了第一眼,便不由得眼睛一亮。
「嘿嘿,任你奸似鬼,也逃不過老人家我的火眼金睛……唔,不對不對,勉強算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沒說謊,談不上奸似鬼……明明說真話還這麼難打交道……嘖嘖,真是比我當年還要厲害啊,這些題目怎麼想出來的……真是沒白費我一番苦心!」
葛翁放下手中那本簿冊,又仔仔細細翻看了其他幾本,辨別出字跡新舊,算了算這簿冊的年頭,默記一番,他就原封不動用油紙包裹好,又放回了書架,隨即拍拍雙手伸了個懶腰。
「老人家我人忙事多,今天既然你說我來拜訪的高人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欺世盜名,我也不好在此多留,回頭再見吧!」
當張壽帶着提了食盒的阿六去而復返時,看到的便是齊良家大門口一張龍飛鳳舞,墨跡淋漓的字條。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既見君子,此行不虛!遺錢百文,以充飯資。老夫去也,來日相逢!」
見那末尾一個葛字寫得尤其神韻十足,張壽忍不住搖頭。
這簡直是個我來了,我走了,不留下一絲雲彩的任性老頭!
然而,轉念一想,他不禁就朝四周圍看了看,隨即徑直走到了書架前。
這村里差不多可以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因為彼此都知根知底,尤其是齊良這樣家徒四壁的人家,所以哪怕齊良跟他學東西而攢下的幾本練習冊,齊良也只是用油紙包好,放在書架上。
他只略一看,就發現了端倪。齊良和他得意地提過,會在油紙包底下放一根頭髮絲,這樣,但凡人進來動過東西,立刻就能發現。
那會兒聽到這個小機關的時候,他甚至很想吐槽,小齊你不做特工可惜了……
而現在,那根頭髮絲不見了。
毫無疑問,葛翁看過這些練習冊,而且很可能是因為看了裏頭那些題目,這才急忙溜了。
還說是人家西席幕賓,瞎扯吧?誰家達官顯貴,公卿世族,會養出這麼有性格的清客老相公?那種我行我素的性子,老頭兒自己應該就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吧?
越想越覺得有趣,張壽本來懸着的心思,不知不覺就放下了。
都已經有葛翁這樣的人找上門了,看來回頭必定還會有這樣的人過來,屆時就不是這麼好搪塞的了。既然朱瑩都幫他高調了,那就高調到底吧!
第三十一章 既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