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上,在織小孩兒的鞋子,「你老這麼做生意會虧本的。」
是隔壁賣編織鞋的何嬸,她臉上有雀斑,胖乎乎的,綠豆芽笑起來很可愛。
周徐紡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何嬸把織到一半的鞋子放竹籃子裏,倒了把瓜子在磕「你們家劉花呢?」
周徐紡說「去採風了。」
劉花是徐紡鎮田崗村里唯一的攝影師,但他從來不給大傢伙拍照,街頭老畢八十大壽,特地請他去拍幾張照,劉花都不去。
還是翠翠點了頭,他才不情不願地去了。
「又出去採風?」
「嗯。」
何嬸也不知道啥叫採風,就老看見翠翠家那口子帶着攝影機出門,反正她看着覺得不靠譜「翠翠,你可別那麼心大,你家劉花長了那麼張臉,外頭不知道多少姑娘趕着貼上去,就咱們街尾那邊,好幾個沒出嫁的姑娘都盯着你家劉花呢,還說他長得像大導演。」不止沒出嫁的,出了嫁的也盯着。
十里八村街坊鄰里都說翠翠家的劉花是個勾魂的主,不過還在劉花是個本分的,除了攝攝影,其他時間都守在翠翠身邊。
周徐紡笑「是很像。」
這沒心沒肺的!何嬸說她「我說你怎麼這麼不上心,要是哪天你們家劉花被外頭那些狐狸精勾走了,你可別來我這兒哭。」何嬸說話很快,跟倒豆子似的,「你也別給你家劉花買那麼多名牌衣服,你開個小店賺兩個錢不容易,有錢就存着,給蛋蛋以後娶媳婦用。」
周徐紡接不上話,失笑。
那頭,何嬸又從貌美如花的劉花,說到了隔壁村年輕守寡的俏寡婦,再說到了她家那口子不愛喝洗澡還愛喝酒,最後說到了隔壁村年輕守寡的俏寡婦老是對貌美如花的劉花拋媚眼,地上瓜子殼已經吐了一小桶。
「渴不渴?」周徐紡笑着問,「要不要喝牛奶?」
何嬸舌頭磕出個泡了「要草莓味。」哦,對了,她問,「蛋蛋穿幾碼的鞋子?我給他織一雙。」
「27碼。」
院子外面,跳皮筋的小孩們異口同音地唱着「六,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
八九個小孩,大大小小圍作一團。
「蛋蛋,」頭上戴着兩個花球球的女孩兒把衣服遞給旁邊的小男孩,「你幫我拿衣服。」
男孩三四歲,穿着粉色的小衛衣和黑色的褲子,他生得粉雕玉琢,有一雙桃花眼,眼珠像水洗過的黑色珍珠,又黑又亮,特別好看。
他剛準備拿花球球女孩的衣服。
戴着彩色蝴蝶發卡的女娃娃也說「蛋蛋,我也要你幫我拿衣服。」
又來一個,梳了一頭小辮子「還有我。」
小男孩兒就很苦惱了「我只有兩隻手,只能拿兩個。」
花球球女孩最大,五六歲,她就說「那我們猜拳。」
「好吧。」
然後花球球女孩就和藍色蝴蝶女孩還有小辮子女孩一起猜拳了,最後,小辮子女孩兒輸了。
「我輸了。」
她吸吸鼻子,看着蛋蛋給嬌嬌和俏俏拿了衣服,她好難過,癟癟嘴,要哭了。
小光頭的男孩打完彈珠回來,把灰往褲子上一抹「紅紅姐姐,你別哭,我給你拿衣服。」
紅紅把她的小辮子一甩「我不要你拿,我就要蛋蛋拿。」
「為什麼呀?」
小光頭是五歲的小豆芽菜,不知道為什麼紅紅姐姐俏俏姐姐嬌嬌姐姐為什麼都喜歡跟蛋蛋玩兒。
紅紅就說了「因為蛋蛋是鎮裏最漂亮的男孩子。」
「不是蛋蛋的爸爸嗎?」
他媽媽說,蛋蛋的爸爸長得可好可好了,他爸爸還因為蛋蛋爸爸長得可好可好,就特別特別生氣,最後,他爸爸學着蛋蛋爸爸染了一頭煙灰紫的頭髮,他不知道什麼是煙灰紫,反正就是一種蛋蛋爸爸染起來很好看但他爸爸染起來像隔壁村收保護費的小流氓的一種顏色,他媽媽覺得很醜,說要跟他爸爸離婚……
後來,蛋蛋爸爸又把頭髮染成了黑色,他爸爸也跟着染回來了,他媽媽才沒有離婚。
但是小光頭覺得蛋蛋爸爸是小鎮裏最愛染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