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從沒這麼熱鬧過,從剛開始的四個主僕,到現在人氣滿滿。
除了一個叔父,一個堂弟,一個弟妹,還有自己收的義妹,即將出嫁的侯玄雲。人在亂世之中,親情尤其可貴,侯玄演難得這麼舒暢,享受了幾天天倫之樂後,就坐不住了。
趁着告祭祖先,為忘父掃墓的舊禮,侯玄演帶着楊恕前往嘉定。
嘉定地處蘇州府,緊挨着松江府,侯玄演只帶着親衛,快馬趕到。
這個小城被屠之後,真正的嘉定人已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重建之後,大多是北方逃來的難民,在此安家。
城牆已經修葺一新,新任的嘉定縣令,乃是南逃的官員。朝廷中的文官,對這些南逃官員,大多持牴觸情緒。因為他們又很多曾經在大順政權為官,而且南逃之後若是被啟用,勢必影響到自己的地位。官職一共就這麼多,南方的文官,並不想和他們分享。
還有侯玄演力排眾議,大力啟用這些人為官,江浙湖廣一帶,許多郡縣都是啟用的這些官員。首先這些人有一定的從政經驗,知道如何治理地方,如何和當地士紳處理好關係。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在江南沒有根基,想要起復,自己就是他們的靠山。所以啟用他們,不用擔心忠心的問題。
嘉定縣令名叫柳文炳,四十多歲年紀,面白須長,當初侯玄演與他對答一番,就判定此人心術很正。所以將自己的故鄉,嘉定小城交給了他,讓他招攬難民,重建嘉定。
柳文炳早就得到消息,知道侯玄演要回來掃墓,早早地帶着縣裏的官吏,等候在城前。
遠遠地看到幾匹駿馬奔來,柳文炳對典史說道「這必是越國公的先遣人馬。」
等到人到眼前,柳縣令才驚呼「那不就是國公爺本人?」
眾人慌忙迎了上去,侯玄演下馬之後,將馬鞭遞給楊恕。說道「有勞諸位遠迎了。」
柳文炳捻着鬍鬚,笑着說道「國公不愧是百勝將軍,竟然匹馬前來,下官剛才還以為是您的先遣隨從到了呢。」
侯玄演邁步走入嘉定縣,街道上早就不見了屍山血海,只有高樓大院的牆上,偶爾還有煙火痕跡殘留。
侯玄演指着橋頭,說道「當初我帶着八百鄉兵,殺回嘉定,第二天我要帶倖存的兩千人出逃,吳老就是在此地怒罵於我。」
柳文炳說道「吳老遺骨,已經遷移到後面的竹林中,還有黃大人一家、龔家諸位英烈,以及其他守城而死的烈士。能找到遺骨的,下官都將他們葬在竹林了。」
侯玄演內心感激,謝道「柳縣令有心了。」
眾人邊走邊聊,沿途的百姓偶爾駐足觀看。不知道是什麼大人物,竟然要縣令大人親自陪同。
走到一處破落的宅院前,只見一條大黃狗,蹲坐在門前,見到侯玄演之後,伸着舌頭使勁一嗅,狂吠不止,樂不可支地跑了過來。
胡八萬一看,還以為是瘋狗咬人,抬腳就要踢走。
侯玄演哈哈一笑,說道「大黃,難道元寶已經到了?」
胡八萬大腳凌空,尷尬地說道「原來是督帥舊交。」
裏面的徐元寶聽到狗叫,跑出來一看,頓時驚喜道「大哥,我得了你的消息,晝夜不停趕了回來,沒想到還是讓你先到了。」
侯玄演一腳踢開在他腿邊蹭來蹭去的大黃狗,大黃不以為意,吐着舌頭又湊了過來。
徐家的宅院不小,聽到外面的動靜後,陸陸續續竄出許多人來。侯玄演一看都是熟面孔,范閒、季明天這些都是自己從嘉定遺民中選出的稅官。
侯玄演索性跟着他們,來到徐家院中,邊走邊說「怪不得元寶傻乎乎的,原來真的是富家少爺,我看這院子,比之吳老的也不遑多讓了。」
徐元寶面有得色,說道「不錯,除了大哥和吳家,這些土包子根本都是窮鬼。要不是清兵來了,我們徐家早就是嘉定首富了。」
范閒冷言譏誚道「侯大少書香門第,吳老那也是積善之家,只有你爹是有了名的暴發戶。有什麼好吹的。」
徐元寶大怒,反擊道「那也好過你們家,你爹還來我們府上打過長工呢。」
范閒臉色一紅,剛要說話,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溫文婉約的聲音「元寶,你又跟范兄弟吵吵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