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步讓孫立恩差點沒哭出來。天知道馬國群之前到底踩到了什麼東西上,他腳上本來就不怎麼厚實的便鞋上居然被割出了好幾十道口子不說,裏面還全都是腥臭無比的污物。估計那幾瓶礦泉水全都讓他撒在了自己腿上。濃烈的味道一開始因為積雪和冰凍的原因,在搶救大廳里並沒怎麼展現出來。而現在,孫立恩的第九診室里都快呆不得人了。
「可能有凍傷。」孫立恩也顧不得先查看情況再做處理了,他轉頭朝着鍾鈺道,「拿個盆過來,用溫水先給他做個復溫看看。」被泡在溫水裏,他腳上的味道多少應該能好一點吧?
鍾鈺出門去找了溫水,而回來的時候,則帶來了一個滿臉好奇的曹嚴華。曹醫生帶着兩層口罩,朝着孫立恩揮了揮手,悶聲悶氣道,「小孫,我聽說你這兒有個凍傷?」
「有可能是。我還沒把他的襪子扒下來呢。」孫立恩攤了攤手,馬國群的鞋子倒是好辦,用手術剪一點點剪掉就是了。但那緊緊貼在肉上的襪子,他是真不敢硬扒,搞不好使勁一扯連皮都得一起扯下來。所以只能寄希望於溫水復溫,能順帶把馬國群腳上的襪子給泡下來。
「這病人你交給我處理吧。」曹嚴華也不客氣,直接下手搶人,「你上搶救室去,周主任說要給那個弓形蟲的患者做伽馬刀了,讓你過去看看。」
「我過去能有什麼用啊?不去。」孫立恩搖了搖頭,他打從內心深處就不太想去觀摩對楊建強的治療。到不是因為他對於治療手段沒有信心,反正具體方案和方向都是周軍他們定下來的,孫立恩對於周軍等人的水平還是信得過的。他不想去的主要原因,其實還是因為楊夫人。
楊夫人表現的很堅強,甚至可以說她的意志就如同真正的鐵人一般。但孫立恩心裏大概明白,楊建強能被救回來的可能性……並不算很大。
哪怕用了甘露醇控制,八個水腫區對於大腦的壓力仍然足以導致嚴重損傷。更何況就算接受了伽馬刀治療,弓形蟲也未必就會馬上停止造成其他損傷——死掉的弓形蟲也可能成為引發炎症的抗原。更何況楊建強其他身體部位的弓形蟲感染究竟有多少,誰都說不上來。如果多器官同時出現了問題,那就幾乎是個必死的局面。
孫立恩有些不想去旁觀治療的原因也在於此。一周內送走了好幾位病人,而且自己又在鬼門關附近浪了一圈的孫立恩其實有些怕遇到這種情況。如果楊建強有個三長兩短,楊夫人得傷心成什麼樣子?
山峰的崩塌比揚沙更轟轟烈烈。越是堅強的人,在崩潰的時候表現的就越痛苦。孫立恩下意識想要避免去親眼看看楊夫人崩潰的樣子。在他心裏,楊建強早就是個死人了。
「周主任點了你的名,說這個治療方案最早是你提出來的。」曹嚴華才不管這套,處理凍傷雖然麻煩,但待在診室里就意味着和搶救室里的急迫環境暫時告別。能抓住機會稍微休息一下,曹嚴華肯定不會拒絕。「對了,同協來的那個袁醫生也要一起去看。他好像也直接提出了和你一樣的治療方案。」
「這我還真不知道。」孫立恩有些好奇,「袁醫生也建議做放療?」
「當時我也不在會議室里。」曹嚴華攤了攤手,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無辜。「我還是聽柳院長說的,『小袁也不錯,雖然診斷出的慢了幾個小時,但是找到了病根,而且還提出了治療方案。』」他學着柳平川的語氣說了兩句,「所以周主任就點名要你們兩個去看看。」
被師兄掛念,有時候也會平添不少麻煩。孫立恩嘆了口氣,囑咐道,「這個患者喝了不少酒,而且腳上沒什麼感覺了。凍傷的面積和程度很可能比較大。曹醫生你注意着點……」
「知道。」曹嚴華對於孫立恩的囑咐並沒有什麼不滿,診治過程中忽然換人其實是個不太被提倡的行為。畢竟第一接診的醫生和後面轉診的醫生所能看到的症狀和表現都有不同。而這一點不同,很可能就會導致整個診斷出現方向性的錯誤。不過好在馬國群的症狀相對比較單一,交流好了再處理難度不算太大。
孫立恩走出了第九診室,朝着急診大廳外走去。核醫學科的位置和住院部以及門診急診大樓完全隔開,被放在了停機坪東南側大概兩百多米的位置。
而那裏的大門口處,聚集了不少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