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之深,還要遠過於大明的鄉村。也由此造成了,手工業者首先要為村社的居民、地主服務,剩下的多餘產品才能出售到市場去,否則就是犯罪了。
印度紡織工人出色的技藝,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並不是為了市場需要而生產的,而是為了滿足地主的需求而製作。
當印度棉布的精美吸引住了歐洲商人的注意力之後,實際上並沒有改善這些印度紡織工人們的生活,這反倒是給印度的地主們開闢了一條新的財源。
印度的商人們顯然很了解,他們所在的社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社會,他們知道應該如何利用自己所熟悉的社會規則去賺取最大的利益。與其提高棉布的收購價格以刺激手工業者生產,倒不如乾脆壟斷了同外國商人交易棉布的權力。
而且在印度大陸這樣的社會中,想要壟斷手工業者生產出來的棉布其實也不難。只要收買了封建領主和地主,那麼村社中的手工業者就不敢把棉布賣給不受允許的外國商人。而這些印度商人們只要預付一點點資金,就能以固定的價格逼迫手工業者為自己生產布匹了。
商館的職員把印度商人的這種行為稱之為包買制,認為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村社手工業者的進一步分工,從而在分散的小生產基礎上組織起了較大的商品生產。這樣下去,也許就能夠出現足以同大明紡織工廠相媲美的生產組織了。
李佑覺得,這些職員們純粹是想多了。大明的工廠主們雖然整體想着多賺錢,但是他們賺到的錢大多花在了對於工廠的再投資上。而這些包買商們看似不停的擴大對於小生產者的生產組織,但是包買商從棉布生意中賺取的利益,大多花費在了對於封建領主和地主的賄賂,及個人的享受上了。
一旦棉布市場出現了變動,大明的工廠主大約還能撐上一段時間,但是印度的小生產者卻幾乎就要立刻傾家蕩產了。畢竟包買商對於小生產者,實際上和地主對於佃農的關係差不多,他們幾乎什麼都不投入,但是卻要佔去小生產者和佃農的大部分收益。
因此棉布市場的波動,對於包買商來說其實影響不大,最多也就是拒收約定的棉布而已。但是對於已經投入了生產成本的小生產者來說,如果不能儘快將產品變現,他們不僅無法進行再生產,甚至連家人的生存都無法負擔了。
之所以現在印度棉布還能同大明棉布在海外進行競爭,那是因為雙方現在的生產成本相差不大,質量也差不了多少。而棉布對於世界來說,依舊屬於一種新興的紡織品,市場的容量極大,因此雙方都不願意干降價競爭的事,反正都能賣的出去。
此外,作為一個最大的新需求市場歐洲,它到印度大陸的距離足足比到中國少了近三分之一路程,收購印度棉布回歐洲自然更為划算一些。所以現在歐洲商人在印度收購棉布的數量越來越大,這讓商館的職員們產生了一個錯覺,就是印度的棉紡織業正在快速發展,未來恐怕要威脅到本國的棉紡織業了。
思考到這裏,李佑突然想到了兩件有趣的事。第一件事便是,如果繼續縱容印度棉紡織業興盛起來,從而促使大量的印度勞動力投向棉紡織業,那麼一旦市場上棉布的價格遭到打壓,印度的小生產者紛紛破產,這裏會不會爆發破產手工業者的起義呢?
第二件事就是,本地的商人勢力好像有些過大了,他們不僅賄賂地方領主以換取特權,有些商人還向領主們借貸,替領主經營田產和生意,甚至於乾脆出任就仕,替領主們打理領地上的財政。如果能夠讓本國的銀行深入印度大陸,他們是否可以通過和這些商人的合作,達到控制地方領主的目的?
當李佑低着頭思考着這兩個新想法,穿着衣服走出洗浴的房間時,卻猛然發現一個黑影立在了自己面前。
他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方才抬頭看去,看清了黑影是誰之後,他才有些不悅的開口問道:「殿下不去準備行李,站在這裏做什麼…你把頭剃了?」
看着陽曲王頭上披下來不及肩膀的斷髮,李佑有些震驚的詢問了一句。穿着一身青色棉袍的朱敏渡,其實心中還有惶恐,不過看到李佑難得的失態後,他反而光棍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雖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但既然陛下都能為了江山社稷削髮明志,身為臣子的怎麼能夠光顧着自己的好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