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器般的平靜,「既不公正,也不偏頗,它只是有一套規則,我們所有人——包括神——都不得不在這套規則中運行。唯一值得諷刺的,大概就是我們這樣的『忤逆者』,我們是一群不肯按照規則乖乖去死的凡人,而不肯去死,大概就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忤逆。」
高文沉默了幾秒鐘,帶着感嘆搖頭說道:「……生存是眾生本能,道德局限於族群之間,某種意義上,人和神都是可憐蟲。」
就在這時,附近的空氣中傳來了琥珀的聲音:「可為什麼人性一定會污染神性?如果凡人是複雜混亂的,神明誕生之初的凡人不也一樣麼?」
高文看了旁邊一眼,順手把琥珀從空氣中抓了出來,一旁的維羅妮卡則開口說道:「因為我們一直在發展,族群在變得越來越龐大,越來越複雜,不只是物質上如此,思想上同樣如此。
「最初醞釀出『神明』的古人們,他們可能只是單純地敬畏某些自然現象,他們最大的願望可能只是吃飽穿暖,只是在第二天活下去,但今天的我們呢?凡人有多少種願望,有多少關於未來的期待和衝動?而這些都會指向那個最初只是為了保護人吃飽穿暖的神明……」
琥珀聽着維羅妮卡的話,眉頭忍不住慢慢皺了起來。
「這聽上去是個死結……除非我們永遠不要發展,甚至連人口都不要變化,思想也要千年不變,才能避免產生『瘋神』……可這怎麼可能?」
「這確實是個死循環,」高文淡淡說道,「所以我們才要想辦法找到打破它的辦法。不管是萬物終亡會嘗試製造一個完全由人性支配的神明,還是永眠者嘗試通過破除心靈鋼印的辦法來切斷人和神之間的『污染鏈接』,都是在嘗試打破這個死循環,只不過……他們的路都未能成功罷了。」
琥珀突然抬頭看着高文:「還會有別的路麼?」
高文看着那雙明亮的眼睛,慢慢露出笑容:「事在人為,路總會有的。」
「但願這條路早點找到,」琥珀撇了撇嘴,嘀嘀咕咕地說道,「對人好,對神也好……」
維羅妮卡聽到了琥珀的話,作為忤逆者的她卻沒有做出任何反駁或警示,她只是靜靜地聽着,眼神沉靜,仿佛陷入思考。
高文則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思緒起伏着。
凡人的發展……從某種意義上醞釀出了污染神明的毒藥,埋下了人類自身滅亡的隱患,然而發展本身,卻又是凡人在面對這個冰冷堅硬的世界時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這冰冷的規則可真不怎麼友好,但人和神都別無選擇。
……
魔導技術研究所,德魯伊研究中心。
頭髮花白的拜倫站在一個不礙事的空地上,緊張地注視着不遠處的技術人員們在平台周圍忙忙碌碌,調試設備,他努力想讓自己顯得鎮定一點,所以在原地站得筆直,但熟悉他的人卻反而能從這鎮定站立的姿態上看出這位帝國將軍內心深處的緊張——
正常的拜倫可罕有這麼肅立的時候。
豌豆安靜地坐在拜倫旁邊的椅子上,有些無奈地抬頭看了自己的養父一眼,低頭拿起自己從不離身的寫字板,唰唰唰地在上面寫了一行文字,然後用筆戳着拜倫的胳膊肘,把寫字板遞了過去:
「爸爸,放鬆點,你會影響大家。」
拜倫低頭看了一眼寫字板上的內容,扯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我……我挺放鬆的啊……」
豌豆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視線投向不遠處的一大堆機器設備和技術人員。
皮特曼站在一堆助手和研究員之間,皺紋縱橫的面孔上帶着平常罕見的認真嚴肅。
實驗台下埋設的水晶共鳴裝置發出悅耳的嗡鳴,實驗台前鑲嵌的投影晶體上空呈現出複雜清晰的立體影像,他的視線掃過那結構仿佛脊椎般的視圖,確認着上面的每一處細節,關注着它每一處變化。
「應該沒有問題了,反應和上次測試時一致,人造神經索的存活狀態良好,信號傳遞很清晰,」一名助手說道,「接下來就看新的顱底觸點是否能如預期發揮作用……」
「總算到了驗收的時候……」皮特曼輕聲感嘆了一句,隨後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珍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