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坐在三支軒的涼亭里,什麼也沒有問,神色自若地吩咐她沏茶;她想到她在寒碧山記里抄經書時,他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面帶微笑地誇她的字寫得好;她想那天走火,面對隔岸喧囂的呼喊,他卻什麼也沒有問地打發了秦子安……
她為什麼不相信他?
她又憑什麼不相信他?
至少。他在自己說出程家會被滿門抄斬的時候沒有把自己當成瘋子或是以為自己被鬼怪附了體,而是想辦法問出事情的緣由。
周少瑾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程池鬆了口氣。
也就是說。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只是她所經歷的事太過驚世駭俗或是太過匪夷所思。她怕他不相信而已。
程池的表情越發的溫和了,他溫文地笑道:「少瑾,你別害怕。這裏是聽鸝館,服侍的都是忠於我的人,別說是我們是關着書房的門私底下說的話了,就是你在聽鸝館大聲嚷嚷說出來的話,沒有我點頭,半個字也傳不出去的。你相信嗎?」
她當然相信。
周少瑾點頭。
程池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地笑意,道:「你剛才說,丙午年,也就是十一年之後,皇上會駕崩,繼位的是四皇子;丁未年正月初一,也就是次年,會改元號『天順』。戊申年,也就是天順二年的正月,程家莫名其妙地就被滿門抄斬了……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誰告訴你的?或者是你從哪裏聽到的?」
這三個答案周少瑾都不能選。
她如果回答是自己「想」的,池舅舅肯定會問她是怎麼「想」,為了求證,說不定還會讓她幫着郭老夫人找前兩天放失了方向的南珠耳環……
她如果回答是別人告訴她的,或是聽誰說的,接下來池舅舅肯定要她交人……她沒人可交。也不能冤枉別人。
周少瑾低着頭,沒有做聲。
程池想了想,柔聲道:「少瑾。那我換個法子問你。你要是覺得我說對了,你就點點頭。你要是覺得我說錯了。你就搖搖頭。好不好」
周少瑾心中惶恐。
如果池舅舅猜對了怎麼辦?
她抬瞼看了程池一眼。
程池認真望着她,表情真誠。
周少瑾暗暗叫苦。
程池卻覺得自己方法用對了。
不然周少瑾怎麼會很擔心的樣子,分明是怕自己猜對了。
他向她保證:「不管是誰,我都不生氣,好不好?」
周少瑾心裏像被人捶了一拳似的,眼淚唰地一下就落了下來。
她生平最怕別人生她的氣了。
池舅舅卻一語中矢。
程池看着不由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這孩子,只怕是被嚇壞了。
他輕聲道:「這件事是不是與二房的老祖宗有關?」
周少瑾下意思地搖了搖頭。
程池道:「與程識有關?」
周少瑾搖頭。
程池道:「那與程證有關?」
周少瑾又搖了搖頭。
程池笑道:「難道與程誥有關?我看他們幾兄弟裏面,你和程誥、程詣的關係最好了。」
周少瑾臉色一紅。
她想到了自己和程詣之間的事……還求了池舅舅幫忙。
「才不是!」她喃喃地道。
程池的心又鬆了松。
願意說話就好。
怕就怕她固執起來。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為輕快,道:「我覺得也不可能是你沔大舅舅,他這個人,老實、本份,就算是大智若愚,也不可能藏這麼深。」他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道,「五房,那就更不可能了,難道是你父親?可這麼大的事。他又怎麼會告訴你……難道你父親喜歡你更甚於你姐姐,所以才事無巨細地都告訴你,好讓你以後嫁了人可以用這些事拿捏住你丈夫……」
程池看似在思考。實際上卻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注視着周少瑾。
周少瑾有些懵。
她沒有想到看上去嚴肅冷靜的池舅舅胡思亂想起來可以這樣的天馬行空。
周少瑾表情和緩下來,正想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