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仔細看清楚縣城的街道、商店,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她就要離開繁華的縣城,再次回到貧苦的家中去,怎麼會不留戀、不傷感呢?
中巴車停了幾次,又上來幾個人,座位已經差不多坐滿了。
中巴車慢悠悠拐了個彎,開到安慶路上。
張南燕看見了唯一一座高聳建築,那就是縣城最豪華的酒店---寶緣大酒店。
張南燕心裏一驚,被強迫、綁架的事情湧上她的心頭,她忍不住害怕發抖起來。
偏偏中巴車開到寶緣大酒店門口時,減速停了下來。
張南燕恐懼大叫:「別停!」
司機嚇得一腳剎車踩下去,中巴車猛得停下。
一車人都被驚醒了,回頭看張南燕。
已經站起來去拉車門的售票員大姐閃了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
「姑娘,咋了?」
售票員大姐看着張南燕,疑惑地問。
張南燕臉色刷白,抖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開門啊!」有人在車下拍着車門。
售票員回過神來,先拉開車門。
「怎麼回事!」一個乘客上了車,嘴裏抱怨着。
「來,買票,十塊錢。」售票員來到乘客的座位邊。
「從車站買十塊,我這都馬上出城了,八塊!」乘客掏出錢,塞到售票員手裏。
「這不行啊,沒見過買車票還還價的。」
「行了行了,經常坐這趟車,都是這個價。」
售票員收起錢,念叨着:「你這人,真夠精明了。」
說着話,售票員大姐走到張南燕身邊:「姑娘,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張南燕趕緊搖頭:「我……我沒事。」
「這小丫頭,坐個車緊張啥,沒事啊。」
中巴車重新啟動,這次終於不再慢騰騰地等客,終於全速行駛起來。
出了縣城,開上省道,再開一會兒就上了鄉道。
路越來越顛簸,兩個小時後,中巴車開到了蜿蜒崎嶇的山道上。
山區的路再開上一個半小時,終於到了南關鎮。
中巴車停在鎮上的汽車站。
乘客們紛紛起身,伸展着坐僵了的胳膊腿,提着行李,下車去。
司機鎖上車,找地方休息去。
售票員大姐下來車,和車站的工作人員打着招呼:「哎呦,累死我了,這條線啊真不能開,身子骨都顛散架了。」
「哎,姑娘,身體沒事吧?」
張南燕站住,不好意思的笑着,對售票員大姐說:「沒事。」
「那就好,看你臉色刷白的,去吃點飯吧。」
張南燕身體上疲倦勞累,因為暈車胸口一陣陣噁心,可她提着的心終於放鬆下來。
腳下是坑窪不平的土地面,破舊的公共汽車在車站裏進進出出,揚起灰塵和嗆人的汽油味。
耳朵邊傳來粗魯的方言。農民們說話都是這麼粗喉嚨大嗓的,不講究文明禮貌,說話就跟吵架一樣。
可現在,張南燕聽着粗魯野蠻的土話,卻最是安心。她終於逃出了縣城。
可是,她又回到了貧窮、愚昧的農村。一直以來,她拼命想走出去,卻又不得不逃回這裏。
劫後餘生以外,張南燕更感到深深的迷茫和悲哀。
「姑娘?姑娘?去吃點飯吧……看這一身又是泥又是土的,可憐見的,還是個孩子呢,家裏大人咋就捨得呢……」
售票員大姐搖着頭走開了。
張南燕看着眼前破舊的車站、聽着熟悉的粗魯方言,壓下心底的迷茫,她對自己說:「去復讀,考上大學,走出村子、走出縣城,一定要走到外邊的世界去!那才是真正的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