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深秋,寒意襲人,陣陣秋風裹挾着落葉和塵土漫天飛舞,讓人睜不開眼,甚至連呼吸都要捂着嘴。
大街小巷裏的人們行色匆匆,不願在外面久留。天安門前的天街上卻熱鬧非凡,一頂頂轎子,一輛輛馬車陸續而至,一個個戴着官帽身穿補服的官員鑽出轎子或馬車,蜂擁般涌到天安門前東側的長安左門前。
這是一座三闕券門,琉璃瓦,大紅牆,漢白玉底座。每科殿試放榜,進士黃榜就貼在門外臨時搭建的龍蓬內。舉子們一旦金榜題名,猶如魚躍龍門。而今天,新任職的除班官員和辛苦多年的升班官員,也將在此地決定將赴任的官職,雙重喜事在這個朝野矚目的地方上演,所以此門被稱之為「龍門」,而即將開始的月選也被稱之為「天安門掣籤」!
剛剛過去的一年,潘二幾乎每個月都陪韓秀峰來這兒等消息,對於眼前這熱鬧的景象早見怪不怪,見韓秀峰正在前面同張館長說話,乾脆跟頭一次來的余有福顯擺起他的見識。
「皇宮大內一樣講風水,風水講究的就是左青龍右白虎,所以對面那個門也叫『虎門』。」潘二踮起腳跟,指指與天安門與正陽門之間的那一片狹長的廣場,又指指廣場兩邊東西相對的迴廊:「余叔,秋審你是曉得的,秋審之後就是秋決,被皇上御筆勾到的那些個死囚,全從『虎門』押入,在千步廊上驗明正身再押往菜市口斬首……」
余有福聽得一愣一愣的,別看他在巴縣做那麼多年捕役,也跟着關捕頭捉拿過好幾個罪大惡極的要犯,但當街問斬死囚卻一次也沒見過。
因為巴縣乃至整個重慶府的死囚全要押送成都,四川總督要會同布政使和按察使會審,然後再呈報刑部覆核,刑部覆核完還有三法司,三法司核定還要奏報皇上,只有皇上才擁有生殺大權。
被皇上用御筆勾到的死囚肯定是要死的,不管斬立決還是絞立決都得在規定期限內「決」,成都離京城那麼遠,好不容易等到旨意哪有時間再把死囚讓各州縣押回去,所以一般都在成都送那些個死囚上路。不過想搞死一個人其實很容易,天底下不曉得有多少囚犯死在獄裏,壓根等不到被皇上勾決的那一天。
余有福正胡思亂想,前面傳來了一陣騷動。
潘二豎起耳朵聽了聽,回頭笑道:「開始了,吏部尚書、侍郎會同都察院吏科給事中和河南道御史主持抓鬮。尚書大人和侍郎大人抽名字,給事中和御史抽官缺。這會兒抽的全是司道、知府,然後是知縣,等會兒才輪到我們。」
「真抽?」余有福下意識問。
「瞧您這話說的,當然是真抽!」潘二抬頭看看四周,似笑非笑地說:「朝廷為啥當着這麼多候補候選的老爺們抽籤,就是想讓這麼多人一起盯着,以防吏部的老爺們做手腳。」
「可是……」
「沒啥可是。」潘二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湊余有福耳邊道:「余叔,您看看今天來這兒的都是幾品?巡檢品級最低,本就不是進士舉人充任的,他們不光看不上,就算看得上想做也做不上。」
「為啥做不上?」余有福不解地問。
「據說巡檢這個缺本來是由吏員除授的,只要在衙門干滿五年的書吏都可以來吏部考,後來漸漸變成由府倉大使、州倉大使、典史、驛丞、河泊所所官、各閘閘官那些不入流的官吏升任,再後來連府倉大使都沒機會了,這些年幾乎全部由監生充任。」潘二笑了笑,又忍不住補充道:「我也捐了監,也跟四哥一樣捐了個九品候補巡檢,等跟四哥學會了咋做官,等有了銀子就來投供,到時候也請張館長幫忙。」
余有福沒想到潘二竟也想做官,一時間竟愣住了。
與此同時,吏部的大人們和都察院的給事中、監察御史已經抽到了知縣,再抽就是主薄、巡檢!
韓秀峰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張館長看着他那緊張的樣子,禁不住調侃道:「別擔心,這次抽不上還有下次,下次抽不上還有下下次。」
「張館長,您別拿我開涮了,您再拿我開涮,真要是抽不上我就去省館混飯吃。」
「你咋不早說,早說還補啥缺。」張館長拍拍他肩膀,打趣道:「一轉眼我已經出來二十多年了,想想也該回老家享清福。志行,你真要是看上我這差事,我可以讓給你!」
第二百零二章 「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