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飛燕,一剪凝水。
塗彌掌中三尺青鋒劍光靈動,人雖未曾移動一步,十尺之內卻俱是凌厲劍影,宛若無數衣帶飄搖的白衣劍士,在剎那間降於此處。
瞬息之間,二人戰作一處,身形閃動。其間招式往來,一呼一吸之間,俱含道門無上奧義。
儘管心中深知這二人的對決奧妙無窮,若是在旁觀看,必對武學進展大有裨益,但趙無安一眼也未向那邊瞧去,而是徑直走向了摔在一起的李凰來和莫稻。
莫稻仍然倒在地上,痛得齜牙咧嘴。李凰來怎麼說也練過幾式功夫,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本但就丟了白玉長劍的他剛想起身,便見到趙無安前來,心生愧疚,本該發力的瞬間又不免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趙無安轉眼就已走到他面前,李凰來渾身瑟瑟發抖,死死跪倒在地。
但是趙無安彎下腰來,向他伸出了手。
李凰來一怔。
「起來吧。」趙無安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倦怠,但絕無殺意。
李凰來愣住了,喃喃道:「為什麼……」
他剛才明明想殺了他的。若不是安晴提醒,趙無安此時多半已成他劍下亡魂。
助他尋那子虛烏有的金陵兵械庫圖紙,李凰來本就是對趙無安恩將仇報,趙無安此時就是一劍殺了他,李凰來也不會有絲毫意外。
但趙無安的手已經遞到了他的面前,趙無安的眸子也深沉無波,其中不含一星半點的殺機。
他甚至比李凰來出劍襲擊之前,還要更加冷靜。
李凰來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一時之間,也就不敢去握住趙無安的手,只是愈發地顫抖不已。
「我當年學劍,聽師父講故事,常羨慕故事裏那些俠肝義膽,忠義兩全的大俠。」
深沉夜色里,趙無安緩緩地開口了。聲音低沉,仿佛他是個故事的講述者,在地獄的門邊徘徊。
「後來親自闖蕩江湖才知道,那些大俠,亦不是生來的英豪。他們也會犯錯,也會賭氣,然後因為賭氣犯下更大的錯。在這個世上,沒有誰生來無垢。你的父親吳九灝,亦是如此。」
「知道他的故事麼?他和你的處境很像,也是個落魄的南唐書香子弟,家道中落後,整日酒樓買醉。窮來則賣出那些家中字畫換取謀生銀兩,偶爾提上自己寫就的幾句酸詩,終身境遇再難有轉圜之機。」
「直到,他遇上你的母親,李玉兒。」
「你的母親與她兄長李荊,一直為光復南唐而不懈奔走,他們意識到吳九灝根骨驚奇,氣息凝練,乃是天生的劍術高手,希望能說服他加入自己。但吳九灝不願意,即便李荊是曾接濟過他的故交好友,即便李玉兒美人在側,甚至真正愛上了他,他都沒有絲毫動容,依舊沉溺在紙醉金迷之中,仿佛紅塵只是一夢。後來李氏兄妹北上,並未向他告辭,我想,你也從未見過你的父親吧?」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李凰來心中的痛處。他喘着粗氣,不知道從哪裏兀地生出一股膽氣來,惡狠狠道:「這樣的父親,便是沒有見過,又有何可惜!」
「李玉兒不辭而別時,已懷有身孕,但吳九灝渾然不知,一日飲酒閒暇,品讀起李玉兒留下的一首唐詩《觀荊玉篇》,才如夢初醒。」
「那首詩……」李凰來也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喃喃自語道,「我會背。」
在那遙遠的歲月里,記憶已經模糊了的童年之中,母親常常摟着他的背,在他耳畔有如童謠一般誦起這首詩。她說那是她們兄妹名字的來源,她說那是一個人千里赴北的決意。
鴟夷雙白玉,此玉有緇磷。懸之千金價,舉世莫知真。丹青非異色,輕重有殊倫。勿信玉工言,徒悲荊國人。
「吳九灝便是那塊荊國寶玉,因落魄受辱而失卻鬥志,即便是李氏兄妹真誠相勸,也難以令他動容,故而沉醉於花叢間,自甘沉淪。他從不知道為何他們會陪在他的身邊,亦不知道他們在離去時,為什麼會不辭而別。」
「有個叫解暉的人,寫信給吳九灝,告訴了他李玉兒胎懷六甲之事。吳九灝收到信的當天,變賣家中所有資產,在鎮上鐵匠那裏買了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劍,連夜策馬背上,晝夜不息。七天七夜狂奔三千四百餘里,追到飛狐城下時,剛好撞見了解暉那一支戰退
卷二 蘭舟篇 第十八章 骨劍身玉頭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