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年長,其志愈堅,遂以此為業,以物象人自得其樂。奈何漂泊終生,居無所行無侶,所伴唯一傀儡木偶。翁且言且泣,餘溫言釋之,懇其奏盤鈴樂,作牽絲傀儡戲,演劇於三尺紅綿之上,度曲咿嚶,木偶顧盼神飛,雖妝繪悲容而婉媚絕倫。」
停下筆,揉了揉有些酸澀的手腕,彭輝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提筆寫着。
「曲終,翁抱持木偶,稍作歡容,俄頃恨怒,曰:平生落魄,皆傀儡誤之,天寒,冬衣難置,一貧至此,不如焚。遂忿然投偶入火。吾止而未及,跌足嘆惋。忽見火中木偶婉轉而起,肅拜揖別,姿若生人,繪面淚痕宛然,一笑迸散,沒於篝焰。火至天明方熄。翁頓悟,掩面嚎啕,曰:暖矣,孤矣。」
寫下最後一個標點符號,彭輝整個人好像被抽掉了精氣神一樣,一下子斜斜地倚在牆壁上,呆呆地看着手中這薄薄的一頁紙,有些發呆。
故事其實很簡單。
講述的「我」,年少的時候就能夠見到鬼。
在一個雪夜,「我」遇到了一位衣衫襤褸的傀儡翁與他的人偶。
雖然傀儡翁破衣爛衫,年紀足夠半截身子入土,隨身沒半點值錢玩意兒,但是那木偶卻顯然做工精細,十足的嬌貴女孩兒模樣,更加稀奇的是,它的眼角竟然還有一滴淚,讓人為之憐愛。
因為雪夜無事可做,「我」與傀儡翁一邊烤火,一邊聊天。
傀儡翁小的時候起,就對木偶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雖然家人一再阻止,但最終還是隨他去了。
這一干,就是一輩子。
一生漂泊,除去年輕時的逍遙浪蕩勁兒以及這個人偶,身上什麼也沒有剩下。
越說,老爺子越哭。
「我」不知道怎麼勸人,就請求老爺子亮亮手藝。
沒想到這話還真好使。
老爺子還真的演了一出。
雖然看不懂戲文里的悲歡離合,但那伴着盤鈴樂翩翩起舞的木偶美得觸目驚心,縱然知道只是絲線牽出的舉手投足,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攙。
然而演完之後,老爺子卻笑了又哭,沒等「我」回過神,就將人偶扔進了火堆。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此生難忘。
火光舔過木偶一身綺麗舞袖歌衫,燎着了椴木雕琢的細巧骨骼,燒出嗶嗶啵啵響動。那一瞬間它忽地動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嫵媚地對着老爺子作了個揖。它揚起含淚的臉兒,突然笑了笑,咔一聲碎入炭灰。
那晚的火燃得格外久也格外暖,分明沒太多柴火,一堆火卻直到天光放亮才漸漸冷下去。拼盡全力地,暖了那麼一次。暖了那麼一次,孤單了一輩子。
到如今「我」還記得老爺子放聲大哭的模樣,嚎啕得就像當年被爹娘攔着阻着不准去看牽絲傀儡戲的那個孩子。
(ps:節選《牽絲戲》文案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