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聰明,日讀萬言的不計其數,因此,那書更不夠他讀了。本地向無盜賊,從不偷竊,就是遺金在地,也無拾取之人。他們見了無義之財,叫作『臨財毋苟得』。就只有個毛病若見了書籍,登時就把『毋苟得』三字撇在九霄雲外,不是借去不還,就是設法偷騙,那作賊的心腸也由不得自己了。所以此地把竊物之人叫作『偷兒』,把偷書之人卻叫作『竊兒』;借物不還的叫作『拐兒』,借書不還的叫作『騙兒』。因有這些名號,那藏書之家,見了這些竊兒、騙兒,莫不害怕,都將書籍深藏內室,非至親好友,不能借觀。家家如此。我們只知以他案上之書定他腹中學問,無怪要受累了。」
說話間,不覺來到船上。林之洋道「俺們快逃罷!」吩咐水手,起錨揚帆。唐敖因那扇子寫的甚好,來到後面,向多九公討了。多九公道「今日唐兄同那老者見面,曾說『識荊』二字,是何出處?」唐敖道「再過幾十年,九公就看見了。小弟才想紫衣女子所說『吳郡大老倚閭滿盈』那句話,再也不解。九公久慣江湖,自然曉得這句鄉談了?」多九公道「老夫細細參詳,也解不出。我們何不問問林兄?」唐敖隨把林之洋找來,林之洋也回不知。唐敖道「若說這句隱着罵話,以字義推求,又無深奧之處。據小弟愚見其中必定含着機關。大家必須細細猜詳,就如猜謎光景,務必把他猜出。若不猜出,被他罵了還不知哩!」林之洋道「這話當時為甚起的?二位先把來路說說。看來,這事惟有俺林之洋還能猜,你們猜不出的。」唐敖道「何以見得?」林之洋道「二位老兄才被他們考的膽戰心驚,如今怕還怕不來,那裏還敢亂猜!若猜的不是,被黑女聽見,豈不又要吃苦出汗麼?」
多九公道「林兄且慢取笑。我把來路說說當時談論切音,那紫衣女子因我們不知反切,向紅衣女子輕輕笑道『若以本題而論,豈非「吳郡大老倚閭滿盈」麼?』那紅衣女子聽了,也笑一笑。這就是當時說話光景。」林之洋道「這話既是談論反切起的,據俺看來他這本題兩字自然就是甚麼反切。你們只管向這反切書上找去,包你找得出。」多九公猛然醒悟道「唐兄我們被這女子罵了!按反切而論『吳郡』是個『問』字,『大老』是個『道』字,『倚閭』是個『於』字,『滿盈』是個『盲』字。他因請教反切,我們都回不知,所以他說『豈非「問道於盲」麼!』」林之洋道「你們都是雙目炯炯,為甚比作瞽目?大約彼時因他年輕,不將他們放在眼裏,未免旁若無人,因此把你比作瞽目,卻也湊巧。」多九公道「為何湊巧?」林之洋道「那『旁若無人』者,就如兩旁明明有人,他卻如未看見。既未看見,豈非瞽目麼?此話將來可作『旁若無人』的批語。海外女子這等淘氣,將來到了女兒國,他們成群打伙,聚在一處,更不知怎樣利害。好在俺從來不會談文;他要同俺論文,俺有絕好主意,只得南方話一句,一概給他『弗得知』。任他說得天花亂墜,俺總是弗得知,他又其奈俺何!」多九公笑道「倘女兒國執意要你談文,你不同他談文,把你留在國中,看你怎樣?」林之洋道「把俺留下,俺也給他一概弗得知。你們今日被那黑女難住,走也走不出,若非俺去相救,怎出他門?這樣大情,二位怎樣報俺?」唐敖道「九公才說恐女兒國將舅兄留下,日後倘有此事,我們就去救你出來,也算『以德報德』了。」多九公道「據老夫看來這不是『以德報德』,倒是『以怨報德』。」唐敖道「此話怎講?」多九公道「林兄如被女兒國留下,他在那裏,何等有趣,你卻把他救出,豈非『以怨報德』麼?」林之洋道「九公既說那裏有趣,將來到了女兒國,俺去通知國王,就請九公住他國中。」多九公笑道「老夫倒想住在那裏,卻教那個替你管柁呢?」
唐敖道「豈但管柁,小弟還要求教韻學哩。請問九公小弟素於反切雖是門外漢,但『大老』二字,按音韻呼去,為何不是『島』字?」多九公道「古來韻書『道』字本與『島』字同音;近來讀『道』為『到』,以上聲讀作去聲。即如是非之『是』,古人讀作『使』字,『動』字讀作『董』字,此類甚多,不能枚舉。大約古聲重,讀『島』;今聲輕,讀『到』。這是音隨世傳,輕重不同,所以如此。」林之洋道「那個『盲』字,俺們向來讀與『忙』字同音,今九公讀作『萌』字,也是輕重不同麼?」多九公道「『盲』字本歸八庚,其音同『萌』;若讀『忙』字,
第150章 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