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布開了一個大布店,回此棄了本行,另做布行交易。你道這個長人身長若干?原來這人連頭帶腳,不長不短,恰恰十九萬三千五百里!』眾老翁都問道『為何算的這樣詳細?』老翁道『古人言由天至地有如此之高,此人恰恰頭頂天、腳踹地,所以才知就是這個裏數。他不獨身子長的恁高,並且那張大嘴還愛說大話,倒是身口相應。』眾老翁道『聞得天上罡風最硬,每每飛鳥過高,都被吹的化為天絲。這位長人頭既頂天,他的臉上豈不吹壞麼?』老翁道『這人極其臉厚,所以不怕風吹。』眾老翁道『怎曉他的臉厚?』老翁道『他臉如果不厚,為何滿嘴只管說大話,總不怕人恥笑呢?』旁邊有位老翁道『老兄以為這人頭頂天、腳踹地就算極長了,那知老漢見過一個長人,較之剛才所說還長五百里。』眾老翁道『這人比天還大,不知怎能抬起頭來?』老翁道『他只顧大了,那知上面有天,因此只好低頭混了一世。』又一老翁道『你們所說這些長人,何足為奇!當年我見一人,睡在地下就有十九萬三千五百里之高,脊背在地,肚腹頂天,這才大哩!』眾老翁道『此人肚腹業已頂天,畢竟怎樣立起?倒要請教。』老翁道『他睡在那裏,兩眼望着天,真是目空一切,旁若無人。如此之大,莫講不能立起,並且翻身還不能哩!』說着閒話,回到船上。林之洋賣了兩樣貨物,並替唐敖賣了許多花盆,甚覺得利。郎舅兩個,不免又是一番痛飲。林之洋笑道「俺看天下事只要湊巧。素日俺同妹夫飲酒存的空壇,還有向年舊壇,俺因棄了可惜,隨地撂在艙中,那知今日倒將這個出脫。前在小人國,也是無意賣了許多蠶繭。這兩樣都是並不值錢的,不想他們視如至寶,倒會獲利;俺帶的正經貨物,倒不得價。人說買賣生意,全要機會,若不湊巧,隨你會賣也不中用。」唐敖道「他們買這蠶繭、酒罈,有何用處?」林之洋未曾回答,先發笑道「若要說起,真是笑話!……」正要講這緣故,因國人又來買貨,足足忙了一日,到晚方才開船。
這日到了白民國交界。迎面有一危峰,一派清光,甚覺可愛。唐敖忖道「如此峻岭,豈無名花?」於是請問多九公是何名山?多九公道「此嶺總名麟鳳山,自東至西,約長千餘里,乃西海第一大嶺。內中果木極盛,鳥獸極繁。但嶺東要求一禽也不可得,嶺西要求一獸也不可得。」唐敖道「這卻為何?」多九公道「此山茂林深處,向有一麟一鳳。麟在東山,鳳在西山。所以東面五百里有獸無禽,西面五百里有禽無獸,倒像各守疆界光景。因而東山名叫麒麟山,上面桂花甚多,又名丹桂岩;西山名叫鳳凰山,上面梧桐甚多,又名碧梧嶺。此事不知始於何時,相安已久。誰知東山旁有條小嶺名叫狻猊嶺,西山旁有條小嶺名叫鷫鸘嶺。狻猊嶺上有一惡獸,其名就叫『狻猊』,常帶許多怪獸來至東山騷擾;鷫鸘嶺上有個惡鳥,其名就叫『鷫鸘』,常帶許多怪鳥來至西山騷擾。」唐敖道「東山有麟,麟為獸長,西山有鳳,鳳為禽長,難道狻猊也不畏麟,鷫鸘也不怕鳳麼?」多九公道「當日老夫也甚疑惑。後來因見古書,才知鷫鸘乃西方神鳥,狻猊亦可算得毛群之長,無怪要來抗橫了。大約略為騷擾。麟鳳也不同他計較;若干犯過甚,也就不免爭鬥。數年前老夫從此路過,曾見鳳凰與鷫鸘爭鬥,都是各發手下之鳥,或一個兩個,彼此剝啄撕打,倒也爽目。後來又遇麒麟同狻猊爭鬥,也是各發手下之獸,那撕打迸跳形狀,真可山搖地動,看之令人心驚。畢竟邪不勝正,鬧來鬧去,往往狻猊、鷫鸘大敗而歸。」
正在談論,半空中倒像人喊馬嘶,鬧鬧吵吵。連忙出艙仰觀,只見無數大鳥,密密層層,飛向山中去了。唐敖道「看這光景,莫非鷫鸘又來騷擾了?我們何不前去望望?」多九公道「如此甚好。」於是通知林之祥,把船攏在山腳下,三人帶了器械,棄舟登岸,上了山坡。唐敖道「今日之游,別的景致還在其次,第一鳳凰不可不看他既做了一山之主,自然另是一種氣概。」多九公道「唐兄要看鳳凰,我們越過前面峰頭,只揀梧桐多處游去,倘緣分湊巧,不過略走幾步,就可遇見。」大家穿過峻岭,尋找桐林,不知不覺,走了數里。林之洋道「俺們今日見的都是小鳥,並無一隻大鳥,不知何故?難道果真都去伺侯鳳凰麼?」唐敖道「今日所見各鳥,毛色或紫或碧,五彩燦爛,兼之各種嬌啼,不啻笙簧,已足悅耳娛目,如此美景,也算難得了。」
第150章 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