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是以官差身份來的,你就別叫我薛捕頭了,叫我紅衣就好了。」
杜若沒有說話。
薛紅衣又說道「杜若,其實,我以前也是混江湖的,那時候,名頭還不小,比你可強多了,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入提刑司嗎?」
杜若搖了搖頭。
「在十一年前,我其實算是一個通緝犯,從青州一路被追殺到金陵,在這裏,我遇到了當時提刑司的掌刑官劉慈,我被他抓住了。」
「本來,當時是應該被砍頭的,但是,劉慈大人很同情我,動了惻隱之心,說讓我入提刑司當差十年,我當時假意答應了他,然後藉機逃走了,後來,我再一次碰到劉慈,是他在執行任務,受了重傷。」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救不了了,他在臨死前,給我說了很多話,他希望我能放下過去的一切,從新做人。」
薛紅衣突然抬起頭,望着杜若,問道「你知道劉慈大人是為什麼重傷而死的嗎?」
杜若搖了搖頭,說道「劉慈大人我倒是聽說過,出了名的鐵血判官,據說,當年他死了,出殯那天,整座金陵城的人都自發去為他送行了。」
薛紅衣點了點頭,說道「劉慈大人是為了救一個普通百姓死的,我當時很疑惑,他跟我說,在他眼裏,百姓的命,才是他的命,所以,他死的一點不遺憾。」
「我知道,他想要跟我說什麼,我當時就答應了他,我會入提刑司十年,不是還他的恩情,而是……我覺得他說的對,我或許還可以重新做人!」
河邊的風,有些清冷。
薛紅衣的襦裙被吹起,那一抹紅火,顯得有些落寞,她望着微微波瀾的河面,說道「其實,我以前也是出身一個普通人家,卻因為祖上留下了一門刀法,連我爹娘都不知道的刀法,而被滅了滿門。」
「我全家,爺爺奶奶,爹,娘,弟弟,五個人,全部被殺了,還被一把火燒得什麼都不剩,只有我那天不在家,躲過了一劫,然後我去衙門告狀,可是,我不但沒能替我家人申冤,還被衙門趕出了,泄露了行蹤,差點被人侮辱,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好恨!」
「所以,後來,我成了江湖上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通緝犯,我將當初的那些仇家,一個個全部滅門了,不管有沒有參與,只要當初打我家祖傳刀法的,我全部都滅了們,我把那些人的頭顱全部割下來剁碎了餵狗了!」
薛紅衣說的很平淡,嬌小的身體卻在微微顫抖,兩邊臉龐流出了淚水,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當時的我,根本就不是人,我只知道殺人,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後面碰到了劉慈大人,或許我一輩子都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劉慈大人給了我一個新生的機會,那一天,正是那一年鄉試結束的那天,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劉慈大人是在那一天去世的,我也是在那一天進的緝刑司!」
淚水從緩緩流下,滴落在裙角上。
杜若緩緩走到薛紅衣身旁,輕聲道「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不好的事情,就不要……」
薛紅衣突然大哭出了聲,雙手死死地抱住杜若的腰,用力的大哭,嚎啕大哭,哭的很傷心。
杜若渾身僵硬着,眼睛無神望着前方。
「杜若,今天就是十年之期滿的日子,今天……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了,我現在好慌,我好怕,整整十年了,從我入緝刑司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在計算時間,可是……可是,今天……真的到了!」
「這十年裏,我就一直在抓人,破案,我過得很充實,我過得真的很開心,我都快忘了當初的事情,可是,到了,時間到了,我……到底……該怎麼辦?」
杜若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薛紅衣的肩膀,說道「你現在不是當初江湖上談之色變的江湖人,你是薛紅衣,金陵府衙正旗捕頭薛紅衣!」
杜若緩緩坐到薛紅衣旁邊,輕輕的擦了擦薛紅衣的眼淚,說道「其實,當你找我的時候,你不是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嗎?你又何必在意其他的,想留下來就留下來,江湖,真不適合你!」
薛紅衣抱得更加用力了,哭得更大聲了,也不在說話。
杜若輕輕的嘆了口氣,緩緩將薛紅衣抱住了。
薛紅衣個子嬌小,靠在杜若懷裏,
真的很小,也很瘦弱,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哭着哭着,薛紅衣居然慢慢睡着了,淚水已經浸透了杜若的衣衫,有些冰涼。
聽着懷裏傳出了微微的呼吸聲,杜若嘴角一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做,猶豫了好久,還是一動不動,就那樣一直坐着,坐到天黑!
…………
遠處,狀元街燈火通明。
河對岸的林列的酒樓客棧閃爍着各種燈火,這邊河岸一片漆黑,只有一聲聲河風吹拂着。
杜若的儒衫寬大,雙手合攏,直接將薛紅衣包在了其中,即便河風吹來了,也不會受了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薛紅衣才緩緩醒了過來,微微睜開眼睛,黑暗中,她臉色瞬間變得通紅,急忙從杜若懷裏起來,腦袋別一邊,摸着臉頰,假裝梳理這凌亂的頭髮,很是尷尬道「對……對不起,我……」
「沒事兒!」
杜若很灑脫的轉身望向河邊,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臉上的燥熱,和身體的僵硬,以及……以及微微顫抖的腿!
可能是太冷了吧!
「對不起,我……失態了,主要是……主要是我真不知道該找誰傾訴一下,突然就想起了你,然後……然後……你那幾個手下,還被我綁在客棧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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