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文貼着牆,一點點探出頭看。
晨光斜照下,他看到窗戶里一面大白牆下站着兩人,一人手拿抹布擦牆,正是章本碩,另外一人穿着白襯衫,是楊先,說:「不是,不對,我根本不信這些東西。」
他的腦中浸出涼與熱,分開向上向下,中間空出一大片的區域。
章本碩繼續問:「不信更好。那下一個,牆裏可能藏屍體嗎?」
楊先答:「不可能,這是半磚牆,圖紙標註是120,實際可能還薄一些,裏面根本沒空間放,除非」
兩人一問一答說些話,沈立文腦中空出的那大片區域卻漸漸被一個念頭填滿。
章本碩他在壓價?
他買兇宅,居然還壓價?用鬼?用牆裏的屍體壓價?
哈、哈、哈哈哈……
腦里的笑聲連成一片,念頭急劇膨脹,觸碰到了真空的界限,那涼與熱重新攪在一起,混成一股濃烈糊味,直衝腦門。
沈立文腦皮炸開,骨頭裏冒泡泡,咕咕咕地叫,連着壓在最底下的陳舊記憶一併翻出。
那是章本碩毫不留情地在眾人面前訓斥他,那是來訪者不信任的目光,那是同事們假裝避讓實則暗笑的表情,那是王總失望冷冽的眼神……
這一切終將要有回報。
看你混得這麼不好,我就放心了。
不對,是開心才對。
開個第一章心理,又當辦公室又當臥室,好不容易到處借錢,湊了買房的錢,還只能買降價的凶宅,還要特意壓價?
你怎麼混得那麼慘!
我不介意讓你更慘一點。
後面的話沈立文根本聽不到了,他整個人都浸在復仇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自從章本碩指責他督導敷衍,不適合做新人督導時,他倆的仇就算結下了,可惜沒等他找到時機,章本碩自己作死,被王總開除,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他要買下這間凶宅,讓章本碩一輩子縮在那間租來的小辦公室!
那天楊先跟他說起章本碩的事,他還不大相信,那小子最能裝清高,絕少談錢的事,以前在陽光心理的時候,總是說要把來訪者擺在第一位,看來這幾年被生活磨的一點心氣都沒了,還拿鬼當藉口壓價,哈,好歹也是個心理諮詢師,掉不掉價!
沈立文已走到b號的門口,門半開着,他敲了敲門,說:「你好,有人嗎?」
接着推開門,走進去,看到章本碩的臉,半捲起的袖子,手裏的抹布,他開心極了。
卑微到要靠打掃衛生博取同情嗎?一大早過來擦牆?
你說我不適合做督導,看看你自己!你現在哪有半點心理諮詢師的樣子!
沈立文往前一步,踩到一處肉肉的地方,膩滑黏濕,他根本捨不得低頭看,只盯着章本碩的臉,期待着他可能的反應。
昔日陽光心理的天之驕子,王總的得意門生,撰寫十五本教材,只讓張一帆改了一個標點符號的「章老師」,在你最落魄的時候,碰上以前你看不起的人,你會說什麼呢?
沈立文的心虛懸着,等着一束假裝冷漠的眼神,一臉貌似莫不關心的表情,一撇若有若無極力掩飾的羞慚……
章本碩張大嘴,指着沈立文,大叫:「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