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奇生神情淡淡。
兩世為人,橫跨三界,夢中體味千萬種人生,他對於人道之理解,非是尋常人可比。
他心如明鏡,善一頭,惡一頭,中間立着我,一如太極陰陽分。
什麼是人,七情皆有為人,淡漠逍遙是仙,普度世人是佛,教化天下是聖人,無情無我無眾生者是天。
他非仙非佛非天亦非聖,七情皆有,有善有惡,有喜有怒,心如當初,自然是人。
是人不是人,又豈是一具軀殼所能決定?
「龍不與蛇居,古來有之。凡俗之輩尚有兩極分化,達官貴人,商賈巨富之家都不認為自己與那些販夫走卒是同類,何況你我乎?」
天意真人微微搖頭:
「你強自以為是人,又有誰會認為你是人?」
「好過你人鬼不是,畜生不如!」
說話的卻不是安奇生,而是孫啟。
這之前收到重創,此時還敢強出頭的屠夫大喝一聲,就自怒罵:
「生你者人,養你者人,供你者人,你卻人鬼不是,豬狗不如,天生你這般雜種,真是老天瞎了眼!!!」
一聲怒喝,孫啟是聲嘶力竭。
效果也是無比之顯著。
其話音剛落,群山之巔已經萬籟俱寂,再無絲毫聲響。
似乎連山川林地之中的鳥獸昆蟲也都感受到了恐懼,不敢發出一聲聲響。
甚至於,刮來的微風都凝滯了。
一時間,此處山林天地似乎成了一張無聲的畫卷。
『他瘋了!』
群山之中,諸多城隍全都張口失聲,駭然的好似嘴巴抽筋的癩蛤蟆。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孫啟的膽子竟然能大到這種地步。
他們無有一人不恨這天意真人,但是,真正面對他,誰敢口出惡言?
此刻,公良深是徹底服氣了。
這種膽子,他就是投胎轉世三十次,只怕也是沒有的。
「你說什麼?」
天意真人終於偏轉眸光,無窮強橫的意識似是裹挾着天地一併壓了過去。
霎時間,似如天怒。
天穹之上烏雲隨之彌補,狂風席捲灰塵吹盪數百里山川,樹木沙石滾滾而動,有的吹的翻滾,有的被吹上高空。
炎陽大日一時消失,無形肅殺之力籠罩四野,垂流八方。
數百上千里之內,所有生靈全都似有所覺,越是強大者感受到的威懾就越是強大,幾乎呼吸不能。
清水縣上空橫掠而過的數十道劍光陡然遭遇這樣的壓迫,都是狂顫,劇抖,一個兩個幾乎從天上倒栽而下。
「這是什麼?天象變化,前方至少有一尊煉成了神通的真人,不,頂尖真人!」
「不!不止,這樣的天象變化,已經不是真人的手段了!」
「退!退!退!」
賈正等人駭然失色,狂呼大吼着狼狽後退,於狂風之中被吹的明滅不定。
遙隔千百里已然如此,首當其衝的孫啟更是瞬間就幾乎灰飛煙滅!
之所以說是幾乎。
是因為其話音垂落的剎那,山中,安奇生也自開口了:
「他說你人鬼不是,豬狗不如,我覺得,
說的挺好。」
安奇生話語不緩不慢,一個個字節清晰至極,隨着一股陽和溫潤的風吹過群山,瞬息間已經消泯了群山之中翻起的劇烈風流。
抵消了山林之中近乎恐怖的壓迫力。
山林之中諸多城隍頓時鬆了口氣,甚至忘卻了自己根本無需呼吸般,大口大口的吞吸空氣。
孫啟胸膛起伏,心靈受到了巨大的壓迫,但卻『哈哈』大笑起來,只覺這一番話說出口,心中無比暢快,念頭極度通達。
哪怕是立馬就死了,也是絲毫不虧!
「這是什麼力量?」
站在安奇生身前不遠的燕霞客抖動着自己一身骨架,震撼難言。
除卻趴在腳下將他腳掌咬得『嘎吱』響的黃狗之外,他是感觸最深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