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楊景行把小號拿了起來。
開始是短暫的鋼琴前奏,然後小號才跟上。這是一首不太嚴謹的雙聲部復調作品,鋼琴和小號相互追隨,各種對位手法基本都用上了。兩件樂器各自的旋律都有很多起伏跌宕,鋼琴的和弦不是很複雜,也是為陶萌考慮。
陶萌開始彈,節奏勉強是對的,可惜到底是第一次,很不順暢。這可難為了楊景行,小號吹得也一拖一拉的。
還好旋律的大體感算出來了,優美動聽。尤其是鋼琴,旋律和和弦都是精益求精的,就算單獨拿出來也是傑作。
陶萌本來想飛快的彈完的,可惜彈啊彈的又不忍心去破壞優美的節奏感了。她又想一心二用去聽楊景行的小號,很吸引人……總之她很忙亂。
才演奏了兩分鐘,陶萌突然停止了,表揚楊景行:「這一段好聽……你先彈一遍給我看。」
楊景行自己也還沒彈過幾遍呢,但是肯定比陶萌強多少倍了。他坐到鍵盤前,邊彈邊給陶萌講解:「前奏要非常輕……這裏要稍微重一點,和弦輕一點……這裏,兩個聲部是平行進行的,你注意小號……這裏,你是主角,你剛剛彈得慢了一點點……」
陶萌瞪大眼睛聽得好認真。楊景行斷斷續續的彈,花了一刻鐘講解完一遍後,陶萌又要他完整的彈一遍,再不用講。
楊景行就完整的彈一遍,陶萌坐在他右邊,一開始是看着他的手指,慢慢的就看到他臉上去了。
多麼優美的旋律啊,那個漂亮的主題始終穿插着,時隱時現,可惜就是感覺有時候消失得太快,或者出現得太突然,有那麼點點不協和感。
鋼琴的整段旋律有八分鐘,前後結構比較複雜,除了輕柔若無的前奏,後面還有各種表現手法,變奏,卡農,模進,也有比較現代的無調性感。
當然,楊景行寫這首作品的時候並不是為了訓練自己的作曲技法,他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好聽,而且是讓陶萌覺得好聽,又能相對容易的彈下來。
楊景行彈完後,看陶萌,問:「滿意嗎?」
陶萌愣了一會,然後笑,說:「現在還沒決定。」
楊景行說:「你的笑容出賣了你。」
陶萌抿住嘴,儘量不笑:「換我來!我先彈,有不熟悉的地方你再告訴我。」
陶萌不熟悉的地方太多了,楊景行一個一個的告訴,好在陶萌表現出了很好的耐心,看看譜子,看看鍵盤,看看楊景行,點點頭。
學習了半個小時後,陶萌能勉強順暢的彈下來了,叫楊景行又拿起小號。
新的一遍合奏開始,雖然表現在這音樂學院裏還是不算合格,但是陶萌臉上的笑容說明她對自己的要求好像突然不那麼高了。
鋼琴和小號兩個聲部,相互交叉追隨,有時候齊頭並進,有時候相互襯托,有時候異軍突起,有時候你追我趕。可以把整個樂曲分為三部分,兩分鐘是各自突出,互相對比,用變奏和模進各自凸顯出主題。中間三分鐘主要是互相模仿,時近時遠,淡入淡出,復調為主。最後三分鐘就是融合了,變成了卡農。第一部分比較鋼琴顯得清麗脫俗,小號則嘹亮慷慨。第二部分鋼琴和小號都比較明朗起來,更加的歡快起來,但是幾次變奏又略帶憂鬱。最後一部分是最為美妙的,鋼琴中聲部愉快的婉轉,小號清新的昂揚,在旋律上漸漸越靠越近,在長達半分鐘的結尾中回到兩個主體的綜合呈現,融為一體。
彈完後,陶萌看楊景行。她或許還不能逐句的去分析樂曲的結構和內涵,也不能具體的描述自己的感覺,但是梅紐因說過,人耳難以想像的靈敏對我們的聽覺與情感之間的複雜互動起着巨大的作用。
《風雨同路》對陶萌起的的作用顯然是愉快的,她這時候的笑容比楊景行講個無聊的笑話要燦爛真實得多,忘記了笑不漏齒的淑女規則,也沒皺眉,更不煩。好像心底的感覺在她的臉上舒展開來,眉毛,鼻子,臉頰,嘴唇,眼睛……都有無數讓人無法覺察的細節,卻又讓人賞心悅目。
楊景行也笑,兩人對視着笑,好一會。楊景行問:「滿意嗎?」
陶萌點點頭,整理了一下剛才因為翻太快而散落的譜子,再看楊景行,問:「你給其他人看過嗎?」
楊景行說:「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