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瞬間,盛明陽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他印象里的兒子有點嬌生慣養,這也挑那也挑,鬧脾氣的時候像動物崽子炸起了毛,看着根根直立,其實都是軟的。
現在卻有不一樣了。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兒子給自己包了一層殼,堅硬帶着毛刺,嚴絲合縫還有點扎手。那個後腦勺毛茸茸的望仔已經消失在了時光里,不知道要去哪裏找。
不過盛望有一點弄錯了,江添不是故意不回消息,而是丟了手機。
江鷗和丁老頭是趙曦林北庭幫忙安置的,費用方面也墊了不少。他不喜歡欠着別人,哪怕關係好也不行,但凡攢下一點錢就會還回去。所以即便有獎學金,也過得並不寬裕。他的簽證有限制,打不了太多零工。為了儘早還清,他把開支壓縮到了最低,租住的街區不太·安全。
他被攔過、偷過、搶過,起初都打算忍耐下來,直到連丟兩部手機,才匆匆搬了地方。每回換新手機,他總是第一時間去雲盤上把存好的舊視頻舊照片扒下來,建個私人相簿,仔細保存好,但又很少點進去。
有一年12月初,他跟着教授去參加一場科研會,返程的時候因為教授私人原因在瑞典呆了兩天。那裏的冬天漫長難熬,下午三點天就開始黑了。
附近的商店關了門,唯一亮着燈的那家只有酒。教授邀他一起喝點熱熱血。他喝了幾杯便窩去了角落,坐在窗邊的扶手椅里,看着太陽早早沉沒在地平線,忽然點進了手機相冊,翻出很久以前的一段視頻,來來回回拉着進度條。
視頻里,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在路燈下直直走了幾步,忽然轉頭看向他,問道:「拍得清嗎?」
江添弓身垂着眼,拇指不斷地在進度條上抹着,每每放到頭就拖拽回起點。明明很清醒,卻像一個固執又笨拙的醉鬼。
教授跟朋友聊完天,走到這邊來,新奇地瞄了一眼手機,也沒看清具體內容便笑着問說:「你在看什麼?」
江添把手機屏幕摁熄說:「沒什麼,我的貓。」
「噢。」教授知道他有一隻貓,精心養了很久。他理解地點了點頭:「我見過照片,很漂亮。它叫什麼?我總是念不好那個名字。」
江添手指撥轉着手機,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處,似乎有點出神。他沉默了幾秒才答道:「望仔。」
視頻和照片好找,綁了手機號的各種賬戶卻麻煩極了,更何況有些還認設備。江添換了新的微信,卻並沒有加過多少人,其中大部分是留學生,聊天記錄多是課業方面的事,只有一個例外。
那是他某天坐在凌晨的巴士上一時衝動加上的,對方聯繫人大概已經爆了,連他是誰都沒問,胡亂寒暄了兩句就睡了。他卻像個守財奴一樣,盯着那兩句不分對象的嬉笑客套看了一整條長路。
這個不為人知的微信仿佛給他套了一層隱身衣,他借着這層虛殼自欺欺人。他會在節日給對方發一句克制的祝福,然後掐着12月4號0點,跟對方說一句生日快樂,再換一句簡單禮貌的謝謝。
他在這一句句的簡單回復里匆匆往前趕,提前畢業又直接申了博,好像他再努力一點,時間就能縮短一些,變得不那麼難熬。
然而他每次疾跑幾步,總會被人拉拽着倒退一些——
江鷗前兩年恢復得很好,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她只是在集中的刺激下生了幾天氣,過了那個節點氣就消了。
她一度變得溫和文雅,跟人說話也總是帶着笑的模樣,不急不氣。以至於江添以為一切都好了。直到某天,他試着提了一句盛望,江鷗像被摁了開關,瞬間焦躁不安起來。他這才發現心理上的問題解決起來並沒有那麼容易,只能靠時間和耐心慢慢磨。
而在這期間,丁老頭又進過幾次醫院,做過一場手術。人老了就像站在鋼絲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過了這個坎還有下個坎,膽戰心驚。
所以江添跑得再快也沒用,因為影子移得太慢了。
他花了很久很久,才讓影子勉強跟上一些,然後稍稍喘了一口氣。
他的導師是個大牛,那陣子有個關於納米材料醫療應用方面的合作項目需要回國久呆一陣。江添看到合作學校的時候,鬼使神差提了申請。直到坐上回國的航班,他才覺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