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過於漂亮,不少人打他的主意,這其中受過的委屈,一言難盡。
每個幻想着一步登天的人,都是受過太多的痛苦和委屈。他想要報復,而他的仇敵太多、太強,想要讓他們全部跪倒再自己腳下。
一步步變強的過程,太慢、效果太微弱。
這些,逼迫着他走上了這條路。
他和平野夫人的目標是一致的,他也是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黃雀在後。
他人生規劃得那樣整整齊齊,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命懸一線時,身下支撐他的樹搖搖欲墜,他丟下顧輕舟這個負擔,樹就能多堅固片刻,而他卻緊緊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和他的心,全部都擁抱了她,沒有哪一處想過丟下她。
若是倒退五年,有人告訴蔡長亭,他的心裏會裝下另一個人,甚至重過他的生命,他一定會嘲諷對方。
他對人是沒有感情的。
任何人,都不足以在他心中落下了痕跡。
他活了這麼多年,有足夠的才智,於是當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鬆開環抱着顧輕舟的手臂時,他認輸了。
「我」他認真想了想。
千頭萬緒,就像山谷的風,從他的四肢百骸穿過,他最想要的,浮動在他的心頭,「我最想要你活下去。」
顧輕舟一怔。
蔡長亭往上看了看。
這麼久了,他的人還沒有追過來,他想他們應該是一鬨而散了。
霍攏靜跑了,讓他們看到了未卜的前途,這些殺手只有冷酷,沒有忠誠,他們拋棄了他。
而這棵懸崖上的樹,樹幹已經斷了一半,剩下一半艱難支撐着他們倆。
再耽誤下去,司行霈還沒有到,他們就先要摔下去了。
蔡長亭突然俯身,在顧輕舟的額頭親吻了下。
顧輕舟本能想要往後退,殘存的理智卻又讓她保持不動。
一旦往後,她就要摔下去。
「軍閥混戰的年代,差不多就要結束了。」蔡長亭道,「我再也沒有佔山為王的資格了。
伏低做小重頭開始,我做不到,誰也沒資格使喚我。我一生忍着的那口氣,徹底斷了。輕舟,我真的輸了。」
身後的樹根,又斷了好些根須,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上面還沒有腳步聲。
救援的人沒有來。
再耽誤下去,這棵樹就要整個斷裂,把他和顧輕舟一起帶向深淵。
這女人在他蒼白的人生里,點綴了色彩。
他想,他愛她。
愛讓他有了點人性,這算是他二十幾年生活里唯一的光輝了。
他不能帶着這光輝,一起摔下深淵。
然而兩個人一起,這棵樹只怕堅持不了十分鐘。
十分鐘,司行霈到不了,救援也到不了。
可沒了他,這棵樹可以堅持三十分鐘。
那時候,救援可能就到了。
這是淺薄的、渺茫的生機。
一個人的生機。
蔡長亭用力把顧輕舟往懷裏一帶,又在她額頭吻了下:「可別忘了我。」
說罷,他雙手一松,整個人往下墜去,毫不遲疑,就像是練習了千萬遍那樣,保持着他人性最後一點的光亮。
顧輕舟沒了他的扶持,差點也要跌下去,她整個人趴在樹上,看着蔡長亭的身子快速沒入了晨霧裏。慢慢的,她聽到了一聲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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