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渡守,你到底想說什麼?」
「臣以為,論實力,誰也比不上主公您。這個道理如此簡單,石田居然還看不明白,真是惱人!」
「左渡守,你此言差矣。眼下最重要的乃是太閤喪事淺野長政送鯉魚來時,我打算在此處接待。」
「在這個房間?」
「既然對面府里的人特意爬上樹向這邊張望,那就莫讓他們失望了。讓淺野到這裏來,略表謝意,就打發他回去。這樣,一直懷疑淺野也在追隨我的治部,或許就會暫時寬心。」
「主公,今後您打算一直這樣對待三成嗎?」正信提高嗓門,抬頭看着家康。家康卻默默返回室內,坐在鳥居新太郎整理好的坐墊上。
「左渡守,你以為我是在取悅治部?」一坐下,家康便接過新太郎遞上的茶水,大口啜了起來。
正信似乎有些納悶,但又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不太應該,因此解釋道:「臣下的意思是,即使主公有意避嫌,三成也未必能領會如此苦心啊。」
「我並不這麼認為。」
「主公難道另有打算?」
「治部也算天資聰穎啊。」
「恕臣下愚鈍,對主公這句評語,臣下不敢妄言,只是正信絕不以為那人可信。臣下早就看出,且迄今堅信,他必然會阻止主公實現大業。」本多正信斬釘截鐵說完,抬眼望着家康。
可家康卻輕輕搖了搖頭:「左渡守,你又想錯了。」
「想錯了?大人認為三成不是此等人?」
「不。你方才說我可奪取天下可有此話?」
「確實說過。無論實力,還是聲望,下一個天下人非主公莫屬。」
「你錯了。」
「難道主公不想取天下?」
「唉。」家康放下茶碗,一臉無奈,「事實上,若日本便是『天下』,那麼家康早已掌控了天下。」
本多正信不禁一愣,瞪大了眼睛。這話大大出乎意料,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話。
「左渡守,我官居左大臣,至於實力和聲望,在日本更不必說了。對於這一點,剛剛故去的太閤早就有清醒的認識,因此他才特意把我叫到枕邊,把天下諸事託付與我。從太閤託孤的那一刻,就已決定了太閤歸天之後,下一個掌管天下的便是我德川家康。」
這一番話,說得正信連連點頭。
「心中迷茫,行動就會遲疑。你的遲疑正是源於此。」
「恕臣下愚鈍。」
「太閤已經閉上了眼。根據太閤的遺囑,其實在他閉眼的那一刻,我就可以掌管天下了這已成為無法更改的事實。
但你要知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從今往後,天下之事便是我之事,天下之責便是我之責無論三成怎麼少不更事,如何為非作歹,他都是太閤遺臣。我若無法讓他活下去,便是我的恥辱,是我的誠意不夠、手段不夠
說得淺白些,那就意味着我的為政之道、治國之法出現了瑕疵,正如《論語》中說: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左渡守,天下人便該有天下人的心胸氣度。所以你也要牢牢記住,任何時候都不可主動樹敵。」
正信連連點頭。既然家康早就有了這種想法,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已無法用語言表達欣喜之情。只不過,他忽略之前家康的那句話:「若日本便是『天下』,那麼家康早已掌控了天下」——倘若日本並非「天下」呢?
正在此時,鳥居新太郎前來報告,說淺野長政拜訪。果如三成所言,淺野長政真給家康送來了一尾大鯉魚,魚放在鋪着竹葉的籃子裏,由侍童提了進來。
家康故意開了個玩笑,沒想到長政臉色都變了。果如三成等人商量好的那樣,為了隱瞞太閤去世,他們煞費苦心。
「我也要馬上回家,讓廚子烹調,雖然我那條要比左府殿下這一條小說不定廚子已經煮上了。」長政道。他們說話時,石田府邸的樹上投來監視的目光。
家康道:「這條鯉魚可真不錯。既然大家都要品嘗這美味,我也馬上嘗嘗。喲,還是活的呢。」
若無其事敷衍了幾句,他遂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