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鎮子果然也有頗為春天的名字,叫作楊柳鎮。自昔年隋煬帝賜柳樹「楊柳」之名後,這一帶改名叫「楊柳」的小鎮頗是不少,不過年代久遠,傳下來的也就這麼一兩個,還是因為土地並不富庶而未曾被前朝李姓天下勒令除掉。
可是邱廣寒轉了一圈之後,發現這地方根本沒有柳樹,只有遍地甜菜;鎮子不大,很有些窮困的樣子,比起之前兩人駐足數日的小鎮,實在要差得多了。
凌厲以往也路過過這楊柳鎮,知道此處的無趣,不覺道,你不悶麼?這地方沒什麼可玩耍的。
悶。邱廣寒實話實說。所以我才在屋裏陪你,不出去了。
凌厲無話。從小黑馬上踉蹌跌下,一躺就躺到了四月,他也不知還更要躺多久,
但這次要等你傷全好了再走。邱廣寒似乎猜透他心中所想。我們就住在這裏,你養多久,就住多久。
這樣多耽誤事兒……
不耽誤。邱廣寒道。反正日子也不會過得慢些或快些,在哪裏還不都是一樣,說起來這裏還清淨呢。
凌厲輕輕一笑,似乎是無意,問起道,邵夫人送你的那支簪子呢?
他自清醒過來的第一日,就見她頭上已重沒了簪子,只是想她或者偶爾變換髮式,也未開口問她。但一連數日皆是如此,饒是「簪子」這東西頗是兩人的敏感之辭,他也忍不住要問了。
嗯——簪子麼?邱廣寒有點不自然。我也想起了,以前答應你說,再也不用了的。雖說……雖說我與你是鬧了一架,但既然這一年之約要守,沒理由簪子之約就不守了對不對。
其實沒關係,你用那個也好——算作是個……防身之物。
邱廣寒搖搖頭,從懷裏將那支頗為名貴的頭簪取出遞給他。
你替我藏着好麼?她說道。等我回去出嫁了,你再給我。
我……?凌厲雖然下意識接過來,卻是不明所以。
反正這些日子都有你在,沒什麼防身不防身的,我也不到處亂跑了。邱廣寒道。你就替我收着吧。
他看着她笑靨一綻,已經拒絕不得。
可獨個人的時候,他仍然確信一件事:她並沒有真的原諒他。甚至連這種念頭也是一廂情願,因為,她也許真的沒有——或不再——把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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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日子太久了。
平淡了太久的兩個人走出閉塞乏味的楊柳鎮,已經是六月光景,連這楊柳鎮的土地都綠了。兩個人就像重獲了新生一般地激動,就像小孩一般的好奇。他們才知道,付虎之死早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後淡去。很容易看出這是凌厲所為,但人人都「理解」這是凌厲在報付虎在武林大會上公然戳穿他身份的一箭之仇,連邵宣也也這麼認為。他初始也力爭凌厲必是自保殺人,可待見到付虎那樣一種身首異處的慘狀,也不得不緘口不語——除非是背後偷襲,否則絕無可能會是這般情景——凌厲與背後偷襲,那幾乎是同一個意思。…
但又怎樣。這江湖上每日裏死的人都不少,付虎也不過是逐漸被遺忘的角色而已。只是慕青時不時上明月山莊討要說法,更將邱廣寒與凌厲同行之事渲染得難以入耳,時珍臉上便掛不住,一心後悔了當時在拓跋孤的施壓之下,真的同意邱廣寒跟着凌厲走了,便要邵宣也快快去將邱廣寒尋回來。
邵宣也雖只作未聞,但若說是真的不在乎,那也是假的。就算他相信凌厲與邱廣寒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可每遇到人必被旁敲側擊問起此事——或者縱然不旁敲側擊,那語氣神態也極是彆扭——他受不了。想着在家實在氣短,乾脆還是假作答應時珍,離了明月山莊。
出來已經半個月。反正隨意走走也好,只要不太快回家,至於凌厲和邱廣寒找不找得見,也純看緣分而已。他卻沒料到與他更有緣分的似乎是姜菲——在遇見其他熟人之前,偏巧會先遇見她。
正如凌厲也沒有料到,與邱廣寒南下欲待回去臨安家裏看一看,卻會先遇見蘇扶風。
蘇扶風戴了一頂大斗笠,迎面而來,模樣看上去有點滑稽。凌厲不知她是否有心在找自己,可這樣的情境卻當然尷尬,連忙回頭望望,邱廣寒還隔着幾步。
你怎麼在這裏?他沒辦法,只能低聲問她。
一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