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起,同仇敵愾。但是……這場景有點兒無聊,他改變主意,希望她處在中間地帶。
「我會想念你,希望你也是。」他說着離別的話語,藍眼睛裏透出濃濃的不舍,還沒有離開巴黎,他就已經開始思念她。也許真該找精神科醫生開點藥,治療他的相思病。
「再見。」她向他道別。
「最後一個請求……收斂一點伊莎貝拉,別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這真讓我傷心。」放映廳的光線實在過於曖昧,乃至於他萌發了一些難以啟齒的念頭,比如說,「你能喊我的名字嗎?海因茨,用德語。」
素素咬着下唇,沒能狠下心來拒絕,「再見,海因茨。」
天哪,這簡直是出發前上帝賜予他的最高獎賞。等等,她剛才在說什麼,是如何發音的?,他的名字在她口中瀠繞,帶着她舌尖的蜜糖傳到他耳朵里,美妙得無法比擬。比任何歌劇都要動人,比任何演講都要令人激動。
他得克制,必須克制。
「非常感謝,你的祝福會為我帶來勝利。再見,伊莎貝拉。」
「好的,再見。」素素低下頭,特意錯開他明亮的眼睛。眼神無法說謊,並且淺顯易懂。
他先她一步,為她拉開放映廳大門,漢斯守在門外,報告說:「女士,您的女伴已經離開。我告訴她國防軍徵用了這間放映廳,而您已經提早回去。」
素素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謝謝,但她更害怕被人發現,她比地下工作者更加謹慎,繞開漢斯,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冰藍的眼睛裏寫滿憂傷。
漢斯說:「少校先生,別這樣,盧森堡會有更好的姑娘。」
「唉……」他更加憂鬱,每每這個時候,煙就是她最好的慰藉。
她還沒能聽過他的鋼琴演奏,否則她一定會醉倒在他精妙絕倫的技藝里,這真讓人遺憾。
海因茨離開的日子,巴黎一如往常。安東尼變得神秘,早出晚歸,寡言少語。維奧拉也開始打聽德軍在盧森堡的消息,這多少令人擔心。好幾次話到嘴邊,素素都沒能問出口。而消息靈通的布朗熱太太在早餐空隙告誡她,「聽着伊莎貝拉,你最好跟維奧拉保持距離。很多人看到她和德國人摟摟抱抱……」說到這裏,布朗熱太太叉着腰,搖頭感慨,「她一定在陪德國人睡覺,這實在令人噁心。」
「傳來傳去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素素說着,已經放下銀勺打算出門。
安東尼回來了,正好聽到這裏,他的話更加極端,「男人們在浴血奮戰,這些放蕩的婊*子卻在迫不及待地爬上德國人的床。」
「安東尼,別讓我再聽見你詆毀維奧拉。」
素素是個溫柔的姑娘,她很少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安東尼知道她已經動怒,很自覺地閉上嘴。
布朗熱太太再次抱怨,「臭小子,你為什麼總是在天亮才回家,你究竟在外面搞什麼?」
「還能幹什麼?無非是運動、革命、罷工。」布朗熱教授看着報紙,無不諷刺地說着。
安東尼給自己拿了板塊麵包,安安靜靜地吃着,對於父親的嘲諷不置一詞,他變了。
素素開始了大三下學期的課程,早出晚歸。除了她不能忽略的郵差,海因茨似乎已經淡出她的生活。
但是這一切總有意外,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腦中奏起《帕克尼尼狂想曲》,時間仿佛倒回聖誕舞會,她透過窗望着他,他也在,那畫面成為不能訴說的畫作,撲面而來的是一個時代的悲吟。
他說着低沉的德語,在她腦海里重申,「去看信,伊莎貝拉。」
她對着玻璃窗微微嘆氣,呵出的熱氣遇上冰冷的玻璃立刻結出霜花。雅克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布朗熱一家也早已經入睡。她套上大衣,走向午夜十二點的寂寞街道。
風吹開她的長髮,仿佛吹開一朵含苞的花,她在寒冷的冬天等待初春的溫暖,再大的風雨也無法阻止一朵花開的堅定。
信箱上的黑色十字畫得有點傻氣,她打開信箱,抽出厚厚一疊信,沒有一封帶着收信人的名字,它們從盧森堡寄出,張開翅膀,共同飛向雅克街三十八號,卻沒有指定的接收人。
素素回到臥室,拆開第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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