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看這個場景。大概會覺得這不過又是文藝女青年在玩情懷吧,但林有德剛剛看完眼前人這一生的縮影,實在很難在產生這樣的看法。倒是唱詞中那飽滿的滄桑一直在敲擊着他的心田。
我擦了擦被呼出的空氣模糊的玻璃/卻只看見遠處天邊紅色的夕陽/再見了親愛的/我也要離去/胸中空空蕩蕩的只有呼呼的風聲/我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林有德看着大姐頭的臉,仿生人是否會夢見電子羊林有德並不清楚。但他知道仿生人並不能自然的哭泣。
過去的電影裏經常用機械人或者仿生人眼角恰好有機油溢出或者有雨水流過的方式,來表達它們的哭泣,然而現實中並不會有這樣的巧合生。
大姐頭的臉乾燥光滑,跟打了臘一樣,完全沒有半點淚痕。
突然,大姐頭開口了:「我和你父親見過一面。」
林有德下意識的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別那麼緊張。我快要死了,奈奈在我們這裏也叫告死巫女,沒人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總之在她回溯的時候如果有她熟悉的人瀕死了,就會產生短暫的聯繫。這大概是因為人要死的時候會看走馬燈吧。」
「欸?走馬燈?」
「嗯,走馬燈,我剛剛才體驗過,所以沒有錯,人要死的時候真的會看走馬燈的。」
大姐頭用平靜的口吻說出了這番話,臉上依然乾燥而光滑,她放下三味線,抬頭看着林有德。
「我曾經和你父親像這樣交流過一次。不是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他第一次造訪這個空間站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很糟糕,他左擁右抱,躊躇志滿,仿佛只要伸出手世界就唾手可得。我對這種嫩小子向來又鄙視又嫉妒,鄙視的是他們那幼稚的自信,嫉妒的也同樣是他們那幼稚的自信。所以我一般是對他們敬而遠之的。但是,那一天他非常落魄的出現在高橋家的店裏,周圍一個人沒有,他的後宮佳麗們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心生好奇,就在和博子溝通過之後,帶着三味線出現了。
「那天就像現在這樣,我開始彈我喜歡的津輕海峽冬景色,他忽然說,來一《悲傷的酒》吧,我嚇一跳,還好我和新人類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所以能在記憶的角落裏找到曲譜,就彈了起來。」
「等一下,」林有德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忙打斷道,「你說你見到我老爸的時候,周圍沒有其他人?沒有他的後宮們?」
「是的。」大姐頭點點頭,「我的記憶力因為某些原因,相當的好。」
諾亞說。
林有德則對大姐頭說:「請繼續。我想多了解一下那時候的事情。」
「如果你想了解他之所以變得孤單一人的前因後果,我想我沒法告訴你。因為他什麼都沒說,而我的情報網絡等級好像還沒高到可以現他的秘密的程度。我只知道一點,那時候他是搭乘了一艘武裝商船來的,沒人知道他自己的船哪兒去了。」
一艘武裝商船……
林有德咬了咬嘴唇。
「之後呢?」
「沒什麼了,你以為我們促膝長談了麼?不,只是兩個傷痕累累的旅人偶然坐在一起,通過音樂和酒分享了一下心中的滄桑而已。看他的狀態我覺得他活不了太久,但我其實也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翹翹,多活一天都是撿了莫大的便宜。你看這不,十一年過去了,我走不動了。現在我反而有點開心,你看,我連話都多了。終於可以見到久別的妹妹了,我甚至可以看見她已經張開翅膀來迎接我了。他恐怕,也一樣吧,當死亡終於找上他的時候,他會笑着閉上眼睛,因為在那邊的世界他的天使們在等着他。」
實際上,在說上面這番話的時候,畫面已經開始崩塌了,崩壞的部分化作點點光芒飛散,看起來就像天使的羽毛一樣。
「啊,妹妹,我回來了……」
伴隨着這最後的話語,大姐頭那乾燥而光滑的臉也轟然化作白光飛散。
緊接着,現實的景色進入林有德的眼帘,銀少女正歪頭看着他。
「老哥?」
林有德伸出手,一把抱住女孩。
「欸,怎麼了?老哥你的後宮在看耶!還是說你果然是個蘿莉控麼
364 滄桑的冬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