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話下。
卻說寶玉近日因秦鍾之死心下不快,忽聞湘蓮親事,倒高興了一場。那日正往寶釵那裏去,見黛玉也在,幾人見了禮,坐下說話兒。寶玉此時與寶釵就近,只聞一陣陣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氣,遂問:「姐姐熏的是什麼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味兒。」寶釵想了一想,笑道:「不是薰香,是我早起吃了丸藥的香氣。」黛玉笑道:「什麼丸藥這麼好聞?好姐姐,取來我們看看。」寶玉忙道:「給我一丸吃。」寶釵笑道:「藥難道是混吃的?」一面命鶯兒拿了一丸來,同他二人講了製法。寶玉咬指道:「阿彌陀佛,頭一次聽說這麼瑣碎的藥方!等十年未必都這樣巧的呢。」黛玉笑道:「可見大哥哥疼姐姐了。這們瑣碎的方子竟也配齊了,不知多少工夫呢。」寶釵因怕人說自己輕狂,便一笑不再說,命鶯兒依舊將這丸藥拿去了,又同他兩個說話兒。一時賈母命人來喚,寶林兩個便告辭回去。
及至從賈母處回來,寶玉因見了寶釵這冷香丸,又想起那北靜王所贈香串來,忙回房取了往黛玉房裏送去。黛玉便說:「外頭別人送你的,如何又送我來?不僅辜負了人送你的意思,我拿着也沒甚麼趣兒。」遂放而不取,寶玉只得收回。晚間瑧玉同黛玉吃飯時,雪雁便當作笑話講了出來,瑧玉情知妹妹必是對寶玉無意,且喜處事有度,進退得宜,故笑道:「妹妹說得是。他和你說了是誰給他的不曾?」黛玉便點頭,道:「說了。這二表哥甚麼道理,外頭人拿過的東西又來送我,好沒意思。」瑧玉道:「他無理的事多了,不差這一件。你休理他。」因又想起書中黛玉嗔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同他制香,便道,「不過那香珠子倒也有些意思,若妹妹喜歡,我自有好的尋來給你。」黛玉搖頭道:「我的東西盡夠了,不要這些。」瑧玉笑道:「我聞紫鵑說你覺得薛大妹妹的冷香丸有趣,不是他哥哥替他尋來花兒朵兒炮製的?你面上不說,背地裏少不得怪我不如他哥哥體貼了。不過他原是胎里熱毒,你卻畏寒,故而他那方子你也用不得,改日我尋個其他章程來。」
黛玉忙道:「難道只有哥哥疼我的,沒有我心疼哥哥的?匣子裏這些尚且沒戴呢,又費這個氣力作甚麼。」因又想起明年科舉之事,便道,「我哥哥是有大出息的,那裏能夠同那位一般,每日裏折花弄草的淘漉胭脂膏子。就連薛大哥哥,也不過是差了人去做,豈有自己做起來的道理。」正說着,見瑧玉掌不住笑,便飛紅了臉,嗔道:「我說的那裏不是?」瑧玉本是見他小小女孩兒如此一本正經批駁覺得有趣,見妹妹被他笑得羞了,忙道:「你說得很是。」黛玉聞言嗤地一笑,瑧玉見他笑得古怪,便問:「我說的又有那裏不是?」黛玉笑道:「你方才那句『很是』,明着贊我,實則贊你自己,好不謙遜。」瑧玉方知他說的是那句「有大出息的」,搖頭笑道:「你也忒促狹了些兒,一發取笑起我來了。我若說自己沒出息,難道你信?只許你說,不許我認不成?」黛玉笑道:「這我也是不信的。我哥哥自有本事,若謙遜過了頭兒,那起沒見識的少不得還當真呢。」瑧玉道:「正是這話。你平日這樣就很好,並不用小心在意。縱有那起子小人背地嚼蛆,也礙不到咱們甚麼。」
原來這絳珠仙子不同別個,最是心思細密的。當日他孤身在此,因見寶釵有哥哥,那怕是個混賬行子,好歹也是手足,故而歆羨不已;如今薛蜨雖是好個人物,黛玉卻已有了兄長,故絕不為此自嘆。自來京中,他兄妹二人相互扶持,黛玉冷眼見賈府中情景,更知只有瑧玉才是自己今生所靠。如今賈敏孝期已過,眼見會試之期近了,說不得便要下場考試的。黛玉素知自己哥哥之才,生怕寶玉擾了他清淨,寶玉若有三回來尋他,倒有兩回稱病不見。因薛蜨也已中了舉人,故寶釵如今和黛玉是一樣的心思,每日將家中事務理得井井有條,定要教他哥哥無牽無絆,一心只撲在學業上。瑧玉同薛蜨聞之又是好笑又是感佩,不在話下。
第二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