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掏出手機試着給平松打了電話,平松果然是知道的。自從朱老頭身體不好以後,收到的許多好東西,都還是平松負責去搬運的,然後親自送到李和家裏。
朱老頭一家子被安置在門頭溝的周轉房裏,沿途還有許多窩棚。拆遷的規劃是先拆遷,後蓋房,先搬家,後安置。
運氣好的,有關係的,可以撈着周轉房住。住不上政府周轉房的,又沒辦法投親靠友的,只能臨時住在不擋風不避雨的窩棚里,這些窩棚的磚瓦灰砂、門窗擦條都是老房子拆下來的。
不過政府卻是發有自行住房周轉費的,一般城市戶口發個四五十,農村戶口發個十幾塊,大概也就持續三五個月。
李和的車子停在了路邊,準備慢慢找。可是沒用打聽,剛走幾步路就找到了在棚子底下乘涼的朱老頭。
朱老頭整個人癱在躺椅上,殭屍一樣痴痴地,兩頰都凹了下去,脖子不禁使喚了,耷拉着,腦袋好像是用繩子吊着的一樣。他的小褂只扣上了兩個扣,只剩下了硬繃繃乾癟癟的胸膛。
「喂,朱師傅,你這樣子還能有機會住上新房嗎?」李和強笑調侃。他想不到那麼一個精神的老頭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胡說。」朱老頭歪着脖子,說話已經含糊不清了,見到李和自然是很高興,用顫巍巍的手指着旁邊的凳子道,「你坐,你坐。」
大口喘着氣,好像害怕自己會忘了要幹什麼。
「瑋琦,拿煙。」他又朝着屋子裏努力的喊,不過聲音還是不動。
屋裏的門拉開了,走出來的是朱瑋琦,他見到李和有點怵,很不自然的給李和遞了一根煙。
「謝謝了。」李和還是客氣的接了,「你沒去上班?」
朱瑋琦現在還是在方向的印刷廠里上班,算是穩定了下來。
朱瑋琦道,「我跟方經理請假了,回來照顧我爺。」
「哦,挺好。」李和點着了煙,朱瑋琦雖然有點混,但是孝心還是可嘉的。
朱瑋琦給李和倒了杯茶又回了屋,在李和面前他還是有點不自然。
朱老頭看着孫子的背影道,「我不在了,麻煩你多幫我照看着點,別看二十來歲了,還是個糊塗蛋子,他爸又不管他,我也撐不了幾天了。還是曾國藩那句話,『吾觀鄉里貧家兒女,愈看得賤愈易長大,富戶兒女,愈看得嬌愈難成器』,我真的養差了。以後你教育你家的娃娃也是這個道理。」
李和心裏一酸,可還是笑着道,「沒事,有我呢,你去醫院沒有?要不再去醫院看看,這裏住着的條件也不好。」
「挺好,挺好,有燈有電夠舒服了,只是用水不是太方便,每天都是水車送水過來。」朱老頭嘆口氣道,「單位要送我去醫院,我都沒樂意,裏面那股味我受不了。我也知足了,沒啥可惜,活的也夠長了,活了這麼長也沒用,這輩子還是有遺憾。」
「你起碼為中國考古學做出了貢獻,不簡單了。」李和只能儘量順着說。
「不,我是個慫包而已。」朱老頭想搖頭,可是他的脖子已經撐不了了,「日苯人進湘南那一年,我是武岡教育局長,膽子小,落下學生先跑了,現在想想都不是人。你說我年輕那會膽子怎麼就那么小呢?後來楊韶華做了教育局長,接了我的位置,他都瞧不起我,我給他去了幾封信,他都沒搭理。我自己都臊的慌,一直沒臉回鄉,可誰能知道我想家想的多苦。我得謝謝那薛岳,在長沙會戰算是立了功,減了我愧疚,可我這後半輩子一直不痛快。聽說他去了台灣,現在還活着呢,他這種英雄就該長命百歲,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是說假如,要是見着了,幫我說聲謝謝。」
薛岳出生於清光緒二十二年,也就是1896年,同樣畢業於牛叉哄哄的保定軍校。後來孫中山任了大總統,薛岳同葉挺及張發奎分任第一、二、三營營長,陳可鈺任團長。
「一定,一定。」不管什麼條件,能不能辦得到,李和只能應承,算是滿足了這個老頭子的心愿,至於過往的是非功過,誰能說的清楚呢?
朱老頭繼續道,「你這孩子我喜歡,扎着根呢,我要說像我年輕那會,是羞你,可你真像我那會。按我想,你如今的地位總該前呼後擁吧,可也沒有,還
488、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