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將至,官學裏放了三日假,親戚之間也開始互送起節禮來。家裏內務依舊是三太太與玉姐領了,外頭人情往來,徐氏則吩咐沈瑞隨着管家出面。
別的先不論,在京族親與姨母何學士家、姑母楊鎮家、岳家楊廷和家、師門王家這幾處的節禮,都需要沈瑞親自露面。
沈瑞雖未及冠,可已經有了功名,親戚往來也都當他是大人。只有郭氏與沈理兩個,人前還好,人後多有叮囑,依舊是滿滿地不放心。
郭氏不過是內宅婦人,所關切的不過是沈瑞起居之類。眼見他抽條,衣服掛在身上都晃晃蕩盪,便怕他苦夏,沒有胃口,除了硬是留飯之外,又將松江那邊口味的小菜給沈瑞裝了兩罈子,準備叫他帶走。
福姐已經八歲,有了小小少女的模樣,因這兩年開始掉乳牙的緣故,小姑娘多了羞澀,嘴巴抿得緊緊的,不過她是五房大老爺夫婦的老來女,父母兄嫂都嬌寵,性子活潑可愛,總是一不小心就張開嘴露了光景。
這般童趣可愛,看的沈瑞的心情都愉悅幾分。
從沈瑛家出來,再去沈理那邊,就是另外一個情景。
這兩年來,沈理雖同二房拉開了關係,可逢年過節的往來也沒落下的,這也是族親往來應有之義。
沈瑞這裏,雖與其見面的次數少了,可每次沈理見了他,依舊仔細相問,先問起居,後問功課。
這次見面,依舊不例外。
沈瑞的生活向來規律,沈理在松江與他相處了兩年多也曉得。待聽沈瑞將最近從早到晚的日常安排說了一遍,沈理明顯地發現了其中不同。
之前沈瑞雖勤勉,可也極愛惜身體,安置的時間都安排在二更初,是趕早不趕晚;如今夜裏學習的時間多了一個時辰不說,早起也早了半個時辰,一日下來睡覺的時間竟然不到三個時辰。
沈理皺眉,滿臉地不贊同:「有上進心固然好,可你這樣揠苗助長卻未必是好事要是為了一時成績壞了身體,可是一輩子的事」
沈瑞忙道:「早上還練半個時辰拳,飯量也多了半碗,母親那裏也常叫人送補湯過來,不敢自苦損身。」
聽了這話,沈理的眉頭皺得更緊,沉聲道:「可是滄大叔身體……有什麼不好?」
沈滄這兩年,沒到節氣變幻時就染恙,沈理去探過病,自是記得此事。
沈瑞聞言,心裏發酸,便點了點頭道:「父親這兩年精力衰減,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差……就是母親那裏,年輕時思慮太過,坐下了頭疼病,人前強撐着,這兩年也開始用藥調理……」
徐氏是年輕時操勞太過的緣故,慢慢調理幾年也就養過來;沈滄身體的徵兆,實是不吉。如今里外都瞞着,可沈瑞常往上房去,與沈滄夫婦相處的時日越多,這事卻是瞞不住他。
不僅沈滄,就是三老爺,如今為了兒子一心上進,難道就真的對身體無損?不過是他年輕,又調養了幾十年,如今勤勉雖勤勉,且有節制,一時還不顯罷了。
沈滄與徐氏每提及三老爺的身體,都十分憂心,可卻沒有阻止他科舉的意思。憑藉三老爺如今的熱火勁兒,就是沈滄夫婦想攔,多半也攔不住。
沈理臉上露出擔憂來,他向來敬重沈滄這位族叔,當年剛入京時也受過二房照拂。
之前的疏遠,不過是見朝中幾位閣老斗得越來越厲害,沈理心驚膽顫之餘,不願將二房拉近這泥潭。
有沈滄在,二房能自立;若是沈滄倒下,沈瑞這樣年輕就要支撐起門戶來,生員身份自然是不夠看。
「怨不得你着急」沈理嘆氣道:「只是官學裏教的慢,你這樣閉門造車實不是辦法。六哥旁的也不能幫你什麼,只時文這裏或許還能提點你一二。以後每旬你打發人送了新文章來,我改了再叫人給你送過去。每月月底趕上我休沐的日子,你再親自過來一趟。」
說到這裏,他帶了幾分不忿:「六哥真後悔當初沒攔着你拜師王伯安,要不然在翰林院給你尋位良師又有何難?結果你白背了弟子之名,卻不得師長教導」
沈瑞訕訕道:「老師他有大才,雖歸鄉養病,可也時常來信教導與我。」
沈理正色道:「我曉得他策論做的好,肚子裏有真知……不過瑞哥可隨着王伯安做學問,卻不可學其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