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東側肅靜,西側也分外安靜。同東側零散坐落十餘人相比,西側女眷處則有些冷清。
張老安人靈前一炷香都沒燒過,自然也不會過來給兒媳婦「伴宿」,藉口身體不適沒有露面。除了外來的郭氏、謝氏與沈平娘三個,四房便只有鄭姨娘出來。只是她是姨娘身份,並沒有資格招呼客人,給眾人見過,便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待大家並不見殷勤,對着孫氏靈柩也沒有故露哀傷欲絕之態。
郭氏幾個,雖都是隨和之人,可也沒有放下身份與妾室攀談的道理。因此西側靜悄悄的,比東邊還安靜。
只是郭氏幾個,都忍不住有一眼、沒一眼地打量鄭氏。不說旁的,只憑孫氏盛名之下,鄭氏並不聞劣行,又能將沈瑾教導成才,這就不是個糊塗人。她長相好,看似柔弱,可言行謙而不卑,自有風骨。
郭氏幾個都是當家主母,自是曉得要鄭氏要真是持寵而驕的愚妾並不可怕,如今這賢良無差的模樣才是最難對付。這樣的品貌行事,外加上沈瑾那樣的兒子傍身,這樣的女子扶正,四房哪裏還有沈瑞立足之地。
郭氏與沈平娘對視一眼,都是暗暗憂心。
謝氏卻是撇了撇嘴角,心中有了成算。並非是她忘恩負義冷心腸,只是見丈夫這些日子對沈瑞關注勝過自家幾個兒女,到底有些發酸。為這個緣故,她倒是比所有人都盼着沈瑞處境能好轉些,也免了大家牽掛。
至於鄭氏,既是妾做賢良,就賢良到底好了。
一夜無話,轉眼到了四更天,靈堂里就開始忙活起來。
關於今日發引的具體時間與路線,早在昨日便用整副黃毛邊紙、用醒目大字寫明,貼在靈堂外,且上面還繪有「發引路線圖說」,註明上罩、換槓地點,大殯所經街道、路口、城門,還有已經敲定的路祭棚、路祭桌、茶桌等。
從這「發引圖說」,就能看出沈家四房的分量,知府、通判都設了路祭棚,還有同知、推官設路祭桌,上行下效,其他知縣、縣丞、經歷、知事也是祭桌、茶桌不等。松江府官場上的官吏,竟然齊刷刷榜上有名。別說一個區區舉人門第,就是宗房族長家遇到白事,也就是這樣了。
這不單單是四房的臉面,也是沈氏一門的臉面,沈家各房頭有榮乃焉,當然老少出動,生怕鬧得動靜小了,在各位官老爺面前跌沈氏一族的分量。從沈家坊到縣城西門,這四里來長的路上,除了這些官吏祭棚、祭桌外,沈家各房親族與姻親友朋的祭桌也是不計其數。
不管與孫氏是否有舊,各房前來送殯族人提及孫氏,都是「伯娘嬸娘」地嚎哭不已,如喪考妣,恨不得將沈瑞扯到一邊去,自己上前做孝子。那些眼氣的族人,只酸孫氏豪富,金錢開道,連官場也擺的平,又羨慕沈瑞,覺得他受孫氏餘蔭,得官老爺們另眼相待。
只有沈瑞,心裏亮堂的,別說孫氏婦道人家,只與幾家官眷有些交情,就是男子之身,是官場中人,人走茶也涼。孫氏一個婦道人家,喪事能的松江官場老爺如此抬舉,歸根結底不過是為人良善,留有餘慶。軟心腸的婦人多了,可不是誰都能好運氣地供養個狀元老爺出來。松江官場齊動,賣的並不是沈家四房與孫氏的面子,而是狀元沈理的面子。
若是沈理單單是狀元,松江官吏未必會做到這個地步,可誰讓他背後還有個閣老岳父,真要是搭上線,錦繡前程就在眼前。松江遠離京城,平素想要巴結也巴結不上,難得沈理回鄉守孝,使得大家近水樓台先得月,如今既知孫氏是沈理恩親,當然都湊上前來討好。要是藉此搭上沈理,是千好百好;就算搭不上,在沈理面前賣個好,往後有機會見到,也能多個拉近關係的談資。
沈瑞能想到此處,沈家那些有見識的老爺未必想不到此處。只是想到又如何,那些官員能看到沈理的分量,沒道理他們這些族親看不到。那些官員都能放下身段巴結沈理,他們這些族人,要是再端着長輩架子,吃虧的只有自己。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過借孫氏出殯這個台子,唱各自大戲罷了。
巳時(上午十點)發引,可剛過晨初(早上七點),沈舉人家門外已經是人頭涌動,族人、親戚、世交、同年、鄉鄰就陸續登門。
稍晚些過來的弔客,要擠得半身汗,才能擠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