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小佛堂
時已入秋,蟲鳴盡絕,只有篤篤木魚之聲迴蕩在小小院落中,伴隨着溢散而出的幽幽檀香,顯得格外靜謐安詳。
檐下蒲團上,卻是跪伏着個宮裝少婦,兀自嚶嚶哭泣,口中喃喃。
太皇太后喜靜,素來少叫人伺候,尤其是禮佛時,只會留一二貼心宮人在身側,余者都遠遠打發了去。這少婦也是孤身在此,身邊再無旁人。
不知過了多久,木魚聲終於停了下來,小佛堂的門開了,兩個宮人扶着太皇太后走了出來。
那少婦慌忙惶惶然跪好,抬起頭來,哀哀喚了一聲:「老娘娘。」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卻正是沈賢妃。
她一改往日鮮亮活潑的妝扮,只着一身淡色衣裳,未施粉黛,環佩一概皆無,一張素淨的小臉淚痕縱橫,顯得分外憐人。
一貫對沈賢妃的巧嘴頗為喜愛的太皇太后,此時見了這樣的她卻沒有絲毫憐惜表情,只淡淡吩咐左右道:「帶她過來。」
一個宮人應了一聲,過去攙起沈賢妃。
沈賢妃素來嬌生慣養,幾時跪過這樣長的時候,此刻腿腳俱都麻了,真是鑽心的麻癢難受,卻也不敢有絲毫表露,強忍着在宮人攙扶下一瘸一拐跟着太皇太后進了偏殿。
待這兩個宮人也都被打發了下去,沈賢妃立刻再次跪下,膝行到太皇太后跟前,抱住她的雙腿,哭道:「老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就是給臣妾一萬個膽子也斷不敢有那樣歹心啊……」
「臣妾是貪那口腹之慾,但也就是看皇上也喜歡,就往皇上那邊進了兩回,皇后娘娘和德妃那邊,臣妾都是怕徒增口舌,不敢送的啊……」
「皇上重嫡長,臣妾又哪裏不知!臣妾正是盼着皇后娘娘趕緊有皇子,臣妾才能早日有自己的孩兒,又豈會去害皇后娘娘……」
「害了皇后娘娘,於臣妾又有什麼好處!臣妾還沒有自己的孩兒,家世又差,難道還能指着自己扶正不成……」
「要害人也不是能輕易害了去的,臣妾入宮才多少時日,娘家又一個出息人都沒有,這等事兒臣妾怎麼做得來?」
「謀害皇嗣何等大罪,臣妾娘家有多少腦袋夠砍的?如今還一點兒好處的影子都見不着,臣妾娘家又豈會幫了臣妾……」
見太皇太后始終默不作聲轉着佛珠,沈賢妃心中越發着急,想好的說辭說沒了,就越發口不擇言起來,當說的不當說的,但凡想到了就立刻脫口而出,竟是腦子也跟着跪得麻木了,半分彎兒也轉不過來。
半晌,太皇太后才緩緩開口,卻只問:「是誰告訴你,皇后有了身孕又沒了的?」
沈賢妃的哭聲戛然而止,一時愕然,猛然揚起頭,愣怔的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只平靜的凝視着她,雙目如深潭,讓她望不到一丁點兒的光,「是誰告訴你,是你的吃食害了皇后的?」
沈賢妃不自覺的哆嗦起來,顫抖着雙唇,道:「是……是……」
她癱軟伏倒在太皇太后腳下,額頭觸地,聲音已支離破碎,「是臣妾愚昧……是,是皇上身邊小劉公公帶人來,將替臣妾採辦宮外吃食的內侍宮人統統帶了去,一直不曾放回,這幾日宮裏也管得嚴,臣妾惶恐不安……就……就……」
她恐懼到了極點,忽而崩潰,放聲大哭,「是臣妾一時糊塗,就拿了銀子打聽去了,知道那日坤寧宮請了太醫,又有醫婆,又說有血水,又說悄沒聲的處置了宮人……」
都說內宮嚴密,不許消息傳遞云云,實際上,上至嬪妃,下至普通小宮人,哪個不是勤快的打聽着消息,討主子歡心、避免觸霉頭的。
沈賢妃比不得皇后有正位,也比不得吳德妃背後有張家有太后,她所倚不過「伶俐」二字,也是靠着這兩個字得了皇上的喜歡,也就越發要把這兩個字發揚光大去了。
皇上喜歡什麼,皇上厭惡什麼,皇上今兒高興不高興,她都是要打聽着的。
因着她素來手面兒大,打賞爽快,也有許多消息不用她打聽就會送到她跟前來。
這一次,她打聽着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實在是嚇得傻了。她身邊兒又沒有能商量事兒的人,皇上不來,她也沒那個膽量跑去皇上乾清宮哭,她也只有往太皇太后這邊來一條路可
第647章 星河明淡(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