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官軍的來歷,少不得要借我等之力,失蹤的何氏雖是我仇敵,卻也是我恩師之媳,為秦家生有子嗣。我恩師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你覺得他會坐視不理何氏下落不明麼?與其讓恩師他老人家自己勞心勞力,還不如我這個做弟子的辛苦些算了。」
齊主簿苦笑:「秦老先生是個正人君子,但也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做傻事的。倒是吳老弟你,執念太深,才叫人擔心呀。」
吳少英微笑不語。
齊主簿嘆了口氣,又對他說:「你拿畫像來之前,那位李大人才召見過拙荊,打聽臨縣的事。你也知道,拙荊雖是臨縣人士,但出嫁多年了,雖說每年還會回去省親,但對家鄉之事也不是那麼了解。李大人問不出什麼,也不曾見怪。但你我心知肚明,那些官軍既然會躲在臨縣,那在當地必然有落腳之處,說不定還是他們那伙人的秘密據點,當地也必然有人在庇護他們,令他們這二十個官軍即使招搖過市,也不愁會被告發、為難。臨縣除了晉王妃的莊子,再無真正有勢力的大戶,那些官軍又是從晉王的地盤上換防過來的,再加上方才那個周侍衛說的王爺,這背後不知有多少貴人卷了進來,哪裏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摻和的事?」
齊主簿又壓低了聲音:「還有,先前來的那個假使者,拿出的文書與那真的一模一樣。雖說筆跡不同,但我不怕跟你說實話,那個官印絕對是真的!」
吳少英怔了怔:「什麼?」
「那份假文書上的官印是真的!」齊主簿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我在米脂縣衙,掌管的就是文書之事。榆林衛來的公文,全都要經過我手,那位主管軍法的王百戶,每年至少有幾份公文送來我們縣衙,全都有記檔。我全部翻看過,記得很清楚,他手上那枚官印,大概在幾年前就磕破了一個角,所以這幾年蓋在他公文上的章,左下角總是缺了一個口子。假文書上的印章就是如此。若不是李大人來了,我絕不會懷疑先前那份文書是假的!」
吳少英的神色一時變得複雜起來。
齊主簿吶吶地道:「還有,假文書上的字句與真文書是一模一樣的,只是筆跡有所不同。這並不是正式的公文,而是王百戶身邊的文書隨手寫的。帶假文書來的人,一定見過真文書,還能拿到真官印。這裏頭的水可深着呢,一不小心就是大案、要案,還不知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榆林衛里的事,若只是軍隊內亂,咱們地方上的人袖手旁觀就是,橫豎不與我們相干。但如今,連京城都來人了,陝西都指揮使司也派了鄭斷事過來,還有至少一位王爺被卷進去。茲事體大,咱們還是老實些的好。」
吳少英面色沉重地離開了米脂縣衙,返回自己在城中新置的家。自從與關芸娘有了「約定」,他就以避嫌的名義搬出關家,住進事先置辦的另一座宅子。在這裏,他是真正的主人,不再是寄人籬下,身邊侍候、護衛的都是心腹,可以安心生活,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是仇人何氏兄妹被捲入官軍案中,令他夜不能寐,想要安心都難。
真的要等李大人他們把案子查清楚了,風平浪靜之後,再去尋找何家兄妹的蹤跡,報他與表姐關氏被陷害的大仇嗎?可到那時,何家兄妹未必還在米脂了,甚至未必還在人世。不能親手懲誡仇人,終究好象缺了點什麼。他諸般算計,可不是為了這樣一個結果。
吳少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搖曳的樹影,良久不語。
次日一大清早,他就騎馬出城,前往秦家大宅,向老師秦老先生報告了前一日在縣衙中的經歷。
秦老先生聽完後,沉吟片刻,就做出了決定:「此事到此為止,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秦家馬車遇襲之事,已經有了定論,後來的官軍被殺,是另一件案子,與我們關係不大。何氏兄妹是死是活,始終會有一個結果。我們只需要等待便是。」
吳少英驚訝:「老師,難道真的就這樣算了麼?」
秦老先生看着他:「都已經結了案,又拿到了賠償,梓哥兒他母親也隨她兄長走了,並非被人劫持,我們還有什麼不足呢?待我寫一封家書,送去大同,向梓哥兒父親說明原委,後面的就是家務事了。你早就決定了要回吳堡家中料理家務,然後出門遊學。為着我們家的事,你已經耽擱了不少時日,是時候收心了。」
吳少英欲言又止,但還是明白了老師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