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能被十六用手抱住;三千萬年前,她一時意氣在鎖鏈山興兵起義,三千萬年後,她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見到了最想見到的人。難道上天真得有靈嗎?她畢竟雙目,已不再那麼害羞了,雖然當十六看着她的時候,她還會臉紅心跳。
半山腰是條大河,河通五湖四海,無數楓葉從上游漂流而下,使得這條河變成紅毯。
人血的紅。
袈裟的紅,十六捧起身上的紅袈裟,將她小心地捧在袈裟里。她離十六的臉兒越來越近,現在卻多是坦然,這一刻誰都沒有說話。十六將她放入江河,她揚起腦袋,遲遲不肯離開。
十六道:「冥海中我救你一命,你為我捨棄三千萬年的修行。如今再次相見,我卻非蚩尤,你也非展翅萬里的鯤鵬,前世恩怨,就揉碎在這鎖鏈山的紅河中吧。」
她好像聽懂了其中意思,遁入水下,只留下淺淺的波紋。
她忽然從水中猛地竄出,在十六嘴唇上「啵兒」的一下,這才揚長而去,她羞得鑽入了水底,才真正地離開了。十六輕輕點着唇齒,雙手合十,道一句「阿彌陀佛。」陽光下,他就像是寺廟裏的佛像,神聖而莊嚴。
河內百里流楓。
陽光在楓河中投下一大片參差光影,場面悽美而雄壯,好像她的三千萬年修為都化作了一片楓葉,在長河中伴着她歌唱。
對她來說,再修幾千萬年又有何妨?
縱是錦鯉之身,她也有着鯤鵬的靈韻,一種修煉千萬年的執着,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那些為了修煉而修煉的人妖神魔,終究還是小角色。他們只有小聰明,世上聰明的人太多,有大智慧的卻少。
十六看着這些流逝的楓葉,就像自己前世的因果一淌而空,內心感慨萬千,看得有些痴了。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白霜雪從遠方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她從來不穿鞋,看似在走路,其實是以御土術控制飛行,沒想到她進步如此之快,已經能活用御土術了。
她撲在十六的胸懷間,十六道:「霜雪,你有什麼事情嗎?」
小白可不喜歡別人叫她「小白」,因為有次她看見樵夫牽了條狗進來,也叫小白,所以這件事一直是心裏的芥蒂。十六好像能看穿她心思似的,全寺上下,也只有十六稱呼她「霜雪」。她什麼話也不說,就靜靜地躺在十六懷裏,聽着楓葉落下的聲音。十六看着她的雙眼,頓時發覺異樣,她的眼睛現在確確實實的盯着他,好像真能看見他似的。十六道:「莫非你......?」
她開了眼。
以十六為開眼者,一生僅有一次的機會。
十六就在河邊的大青石上打坐,白霜雪靜靜地躺在他懷裏,楓葉掠過他們的耳際,也層層疊疊的鋪滿河面。
懶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去,清佛寺終於迎來寒冬。
凜冽寒風直直地刮,漫山的紅葉也都凝滿了白霜,白霜雪忽然暈倒在寺里,眾僧急忙將她抬到佛廳,方丈查探也沒有辦法。眾僧那是心急火燎,便有人道:「會不會是風寒哪?」
「你個呆瓜,妖怎會染上風寒呢?」
方丈道:「怎就不會啦?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既然人會感染風寒,妖怎就不會了?」
「可是寺外在下雪啊!」眾僧更加心急,今年風雪特別迅疾,鵝毛大雪紛飛百里,鎖鏈山雖未迎來初雪,可山下最近的小鎮已經白雪皚皚,各門各戶緊閉不出,想買藥材也是難事。
被活活凍死也是有可能的啊!
眾人一籌莫展之際,阿陸已經開始準備行囊,厚厚的葛布當成披風,一直包裹到了唇下。他出去的時候,阿玖攔在殿門前,他說:「師兄,去幹嘛呢?」
「買酒喝!」
阿玖拋過去一隻錢袋,裝着大約三十兩碎銀子。他說:「那也幫我帶一點。」這種日子裏,酒和藥都會漲價,漲得離譜。阿陸離開的時候,阿玖只是咧嘴笑着,他眼睛還是眯得如同一條細縫兒。
此時十六走來,見這狀況,忙問眾人:「你們這是做什麼?」
師兄弟們同仇敵愾,「你個沒良心的臭男人的,她都這樣了,你竟還如此冷漠,你簡直不是人!」幾個師兄弟甚至泣不成聲,哭喊着:「小白啊小白,你千萬別死呀!」
第十一章百里流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