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追尋自己最需要的東西,唯真豪傑,才不會蠅營狗苟,光顧眼前,他今天為了挽救東路紅巾,捨得一份點石成金的秘方,他日後得了天下,就不會因為捨不得幾百畝良田,學那漢高祖劉邦,給昔日捨命相隨老兄弟們來個鳥盡弓藏。
「怪不得,淮安軍這兩年能崛起如此之快。」聽了傅友德的話,丁德興也是好生欽佩,芝麻李已經是他見過最大氣的人,而今天看來,朱重九的胸襟氣度,顯然更在芝麻李之上,就憑着這份兒胸襟氣度,其他豪傑就沒資格跟他去爭什麼東路紅巾之主,當然,其他任何豪傑,也不可能有朱重九這麼豐厚的家底兒。
「傅某佩服的,不光是朱總管做事情捨得下血本兒。」難得找到一個與自己有共鳴的對象,傅友德想了想,繼續說道,「傅某還佩服,他目光的長遠,丁兄你注意過沒有,這船上,無論是操帆的,還是收拾甲板的,有幾個不是行家裏手,換了別人,即便一下子白得了幾十艘戰船,他能找出這麼多合用的水手麼。」
「這」丁德興聽得微微一愣,兩眼旋即又睜得老大。
傅有德說得沒錯,能將十幾艘戰艦操縱得如此整齊劃一的,絕對不可能是一群從沒出過海的新丁,而以每艘船需要四十名水手算,十五艘戰艦,至少就得六百名水手來駕馭,六百餘名海上行船的行家老手,倉促之間,怎麼可能招募得來,除非,除非他朱重九在半年之前,就已經打算組建一支海上力量,從那時起,就開始為現在打根基,而那時,淮安軍不過剛剛佔據了揚州,朱重九正被六十萬災民逼得焦頭爛額。
半年前,剛剛奪下揚州城沒幾天,就已經開始準備組建海上力量,甚至在半年之前,淮安軍就已經開始謀劃,跨過北沙和靈山之間數百里水面,直搗膠州,還有可能,早在半年之前,朱重九已經謀划過,從淮安出發,借水路撲向千里之外的直沽,進而逼迫大都,天哪,這是何等長遠的眼光,換了別人,恐怕想都不敢去想。
「還有這甲板上的弟兄們,丁兄,你在別處,看過如此守規矩的弟兄麼。」傅友德卻意猶未盡,繼續充滿欽佩地問道。
甲板上已經陸續有人上來放風,都是昨天半夜登船的淮安軍將士,然而,他們卻不是亂鬨鬨的東一簇,西一波,四下閒逛,而是嚴格遵照幾個水手小頭目的指引,很均勻地分佈在兩層甲板的各個方向上,如此一來,船隻的平衡就很容易得到保證,再多的人從內艙里走出來,都不會給船老大和水手們帶來麻煩。
拜徐淮各地經常鬧水災所賜,將士們都不怎麼暈船,所以到了甲板上之後,就紛紛站直了身軀,扶着護欄,四下觀賞風景,而天空中,此刻南風卻突然加大了數分,吹得風帆全部鼓了起來,推着戰艦切開碧藍色的水面,上下起伏,鱗爪飛揚。
在南風的幫助之下,戰艦行得極快,沒等太陽走到天空正中央,郁州島已經出現在前方的水面上,早有佔據了此島的紅巾軍將士,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待艦隊一落錨,就劃着木筏,將吃食和茶湯送了過來。
吃完了午飯,戰艦先朝東北方航行了一個時辰左右,然後掉頭奔向正北,四周已經都看不到岸,只有望樓里的瞭望手,通過長長的望遠鏡,還能找到一些小山或者露出水面的礁石為參照物,不斷用旗幟和號角與舵手聯絡,矯正航向,當太陽墜入西側的雲層之後,瞭望手們也停止了工作,整個艦隊就像徹底迷失了般,在薄暮中繼續默默地高速馳騁,除了艦長和舵手之外,誰也不清楚他們到底在朝哪個方向走,目的地還有多遠。
晚餐是半條鹹魚和一大碗占城白米,從將軍到士兵,每個人都一樣,與當地產的稻米相比,這種從海上長途販運過來的占城米,味道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兒,但是丁德興卻沒心思計較米質的好壞,坐在分配給高級將領的單間中,用手指頭捅了捅湊過來一起吃飯的傅友德,低聲詢問,「咱們差不多快到了吧,以這種走法,從雷州走到膠州,恐怕也用不了幾天。」
「不清楚。」因為前一段時間受到過冷遇的緣故,傅友德對鹹魚和糙米,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快速把嘴裏的飯菜咽下去,低聲回應,「不過肯定丟不了,我聽說,朱總管這邊造過一種叫做指南針的東西,安裝在四分儀上,在配上千里眼,可以根據星星直接確定船隻所處的位置。」(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