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着眉頭環顧了一圈,還好公司的紅色T裇衫顯眼,只見張思毅正蹲在不遠處拿着捲尺量玻璃尺寸。
眾人:「……」
顧逍好氣又好笑,讓大家站好隊,自己走過去叫他。
有同事感慨道:「四姨可真用功啊。」
朱鴻振抓着書包肩帶說:「以前都沒見他這麼努力!」
袁志成:「他手上那個捲尺是不是顧工送的?」
畢樂樂:「是啊,我記得紀飛羽還說過,那把捲尺顧逍用了很多年的。」
朱鴻振:「我聽四姨提起過一次,說這是顧逍送他的生日禮物。」
其實捲尺也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關鍵是「生日禮物」,大家聽了都很驚訝,想不到顧逍竟然會送下屬生日禮物,這可是只有張思毅一個人有的待遇啊!
大伙兒紛紛表達了一番羨慕嫉妒之情,這時候,杜芮軒突然又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最近四姨身上好像出現了顧工的影子嗎?」
杜芮軒所謂的「顧工的影子」當然不是指真的指代「影子」,而是說張思毅有某些地方和顧逍越來越像了。
眾人再度沉默了,是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並不出挑的張思毅變得越來越努力、上進,尤其是這幾個月,和陶斐一起在新項目中大放異彩,平時也不再咋咋呼呼,無論是對待工作還是跟同事相處都變得比剛入職時更成熟沉穩。
包括現在,在大家還沉浸在初到日本的喜悅中時,張思毅已經開始投入真正的「學習」中去了。
和他一對比,原本那些還在為「來日本幹什麼」而糾結的同事們頓時有點自愧不如。
顧逍拎着張思毅回來了,他給大家拍了合照,又跟顧逍走在前頭繼續討論:「去年畢業我跟負心漢不是去了法國嗎,咱們還去參觀了『蓬皮杜中心』,也是倫佐·皮亞諾的設計,當初看了覺得那玩意兒真是丑爆了,一根根鋼筋暴露在外面算什麼嘛!難怪有建築批評家說它是『鋼鐵怪物』和『煉油廠』,可是這個建築的用途是藝術館啊,相當的格格不入,我還跟負心漢說倫佐·皮亞諾肯定是非主流的先驅哈哈哈。」
顧逍笑着指點他道:「我不是跟你講了,評價一個建築你不能光從外形入手,蓬皮杜中心是1969的設計,那是個什麼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不久,整個歐洲都陷在迷茫與困頓當中,對世界和自我充滿了懷疑與否定,巴黎的建築風格都是千篇一律的中世紀巴洛克洛可可,為什麼倫佐·皮亞諾和理查德·羅傑斯的設計從四十多個國家將近七百個方案中脫穎而出?在我看來並不是他特立獨行標榜另類,而是他的設計代表了某些決策者——也就是甲方所期待看到的巴黎未來,代表了部分人想要擺脫過去的觀念,也代表了巴黎的包容性,這個建築的出現仿佛讓人民看到了城市的發展和未來的希望……所以,要說建築與政治、歷史徹底分開肯定是不合理的。」
張思毅若有所思,以前他學建築歷史都只學個囫圇吞棗,參觀建築也從未結合過歷史,想得不夠深,不夠遠,聽顧逍這一番點撥才有點開竅。
難怪陶斐他們本科時要看這麼多的書,就算看不懂也要看,其中包括各種歷史、思想、哲學等書籍,網上還有人開玩笑說最厲害的建築師不是瘋子就是看破紅塵的禪師。
雖然那時候還不知道看那些書有何用處,但隨着境界的不斷提升,當技術和能力趨於成熟,那麼,唯有思想深度才能決定一個建築師能否突破自我,突破普通人與大師的界限。
此時此刻,置身關西國際機場,瞻仰着二十年前的大師作品,張思毅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貧瘠與淺薄。
155.155.大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