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內里坊儼然,洛水橫貫而過將城區一分為二,洛北二十九坊、洛南七十四坊。尚善坊位於定鼎門大街東數第六坊,緊挨洛水大堤,與紫微宮隔天津橋相望洛水冬日不凍、水流舒緩,末將麾下舟船可以由洛水之上的水門駛入城內,巡弋於河道之上,不僅確保尚善坊北側之安全,亦能隨時登岸增援尚善坊。」
習君買對於洛陽城的格局如數家珍,侃侃而談:「末將也可以率軍駐紮於尚善坊北側坊門,進可以確保殿下之周全,退亦可以護衛殿下撤至洛水之上,或向西退出洛水走商於古道回長安,或向東進入運河順流直下奔赴江南在陸地上末將不敢誇口,但只需到了水上,天下無人可以威脅殿下之安全,縱有十倍之敵,亦可破之。」
顯然,自接到房俊命其輔助李泰之命令,習君買便率領麾下精銳屯駐於孟津渡,同時對洛陽城的地勢做出詳細了解,制定了最為穩妥的防禦策略,進可攻、退可守,配合水師的精銳兵卒、先進兵船、強悍火器,萬無一失。
李泰不知兵事,但兵書略看過幾本,且聰慧敏銳,聽着習君買之言辭,腦海之中浮現洛陽城的輿圖、地勢,綜合起來覺得已經算是很完美的策略。
自己剩下的這些禁衛護衛身邊,水師負責外圍,一內一外構築兩條防線,還有隨時可以由陸地撤退至水面的預案,此等嚴密防守之下如果還是出了岔子,那大抵是他李泰該死,誰也怨不得了
當即頷首道:「就按照你說的來,馬上調集兵卒戰船匯集至此,稍後隨我一同入城。」
「喏!」
習君買起身走出帳篷,對隨行而來的校尉吩咐幾句,掏出兵符交給他,看着他迅速策騎遠去傳達命令。
*****
裴懷節策馬回城,先安排了人手前往尚善坊收拾一處前隋廢棄的衙署官廨,然後返回位於東城的河南府衙門,在門前翻身下馬,進入大門。
官廨之內,一個三十餘歲身着緋色官袍的男子迎上來,先奉茶,而後坐在裴懷節一側,笑問道:「魏王殿下不肯入城?」
裴懷節喝了口茶水,哼了一聲,面色不豫:「正如所料,他怎麼敢進來?」
男子嘆息一聲,一臉無奈:「希望魏王殿下能夠明白咱們一番苦心,而不是試圖引誘他入住紫微宮讓他遭受御史彈劾、陛下猜忌,否則,咱們就得過一過苦日子了。」
誰會愚蠢到讓李泰直接入住紫微宮,犯下人臣大忌?
既然那麼做了,肯定是另有深意,就是不知李泰能否領會得到
裴懷節放下茶杯,吐出一口氣,面帶愁色,緩緩道:「陛下打壓門閥之心昭然若揭,然而天下依舊是門閥之天下,這個靠着門閥在亂世之中建國立邦的帝國,又豈能真正擺脫門閥?陛下只看得到『門閥盛則帝國亂』,故而一意剪除門閥,卻看不到『門閥亡則帝國亡』的危機,目光短淺只知攥緊皇權,卻不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可悲、可嘆。」
這就是當下主流的兩種理念衝突,一者認為門閥乃是立國、治世只根基,門閥亡則國之不存;一者認為門閥雖建國之本,卻也是禍國之源,不能打壓、剪除門閥對於朝政的影響,帝國終有一日也要走上前隋之舊路,覆滅之日不遠
而這兩種理念誰都有一定道理、誰都對,誰也不能說服誰,逐漸發展下來,自然就演化成為利益之爭。
皇帝的利益在於皇權集中,不願淪為門閥之傀儡;門閥的利益在於影響政治,不願成為皇權任意凌虐之豚犬
在長安城裏,皇權至尊無上,所有人都要在規則之內展開鬥爭,固然交鋒激烈,但彼此皆有忌憚,略顯平靜。
而在天下各處,鬥爭卻逐漸呈現如火如荼之勢,作為政治地位「長安之外天下最高」的洛陽城,這種鬥爭更是無處不在,而李泰的到來勢必讓鬥爭愈發激烈,不可遏止,直至掀起滔天巨浪。
身為河南尹,裴懷節要保證自己的利益。
也是洛陽本地世家門閥的利益
段寶元拿起茶壺往兩人面前的茶杯當中斟茶,不以為然道:「魏王未必站在陛下一處,況且就算站在一處也無妨,說到底也不過是鬥爭而已當年的太宗皇帝與關隴門閥鬥了一輩子,現在的陛下更甚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