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自詡秉持公心、絕無私念,然而他這樣的立場對於李承乾來說卻是近乎於不可接受的。
倒也不能責怪李承乾心胸狹隘,實在是「皇帝」這個職務固然天下第一、口含天憲,卻也是這天底下最為高危的職業,當軍方兩大派系合而為一、為了某一個目的並肩攜手,這對於皇帝來說不啻於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睡覺都不敢闔眼
危機重重之下,李承乾含糊的說了一句「茲事體大,容後再議」,便草草結束了這一次會議。
回到寢宮,李承乾坐在椅子上又是憤懣、又是驚懼,他搞不明白房俊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以自己對於房俊的信重,可謂無人能及,只需等着李勣年老致仕,那麼房俊定無可疑的便是朝中第一人。
況且房俊一貫表現出來的對於名利的淡薄、輕蔑,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意欲獨攬軍權
那又為何諫言設立一個所謂的「樞密院」,將他這個皇帝對於軍隊本就不多的影響徹底隔絕?
雖然不認為房俊想要架空他,將他這個皇帝徹底淪為傀儡,但濃重的危機感依舊令他心驚膽顫。
然而相比這種危機感,更令他沮喪、憤怒的是對於當下局面的失控,以及面對房俊這個諫議的無力感。
明知設立「樞密院」對他這個皇帝的權力限制極大,卻束手無策、只能在寢宮裏鬱悶沮喪
皇后蘇氏帶着幾個宮女奉上香茗,又將幾碟精緻的糕點放在茶几上,然後輕斂裙裾坐在一側,看着李承乾緊鎖眉頭的鬱悶神情,好奇道:「是大臣們有什麼難題讓陛下難以決斷嗎?」
心裏卻是有些失望的,李承乾登基已久,基本已經坐穩了皇位,卻還是這般喜怒形於色的浮躁性格,不說與太宗皇帝天壤之別,便是與史書上那些英明君主相比也相差甚多。
一個皇帝輕易將情緒外露,令旁人能夠輕鬆「揣摩聖意」,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李承乾喝了口茶水,將御書房內的情況說了。
末了,向皇后抱怨道:「你說房俊是不是瘋了?且不說他不應該諫議此事,最起碼應當事先與我通個氣、商議一下吧?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忽然提出這個諫議,令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
皇后蘇氏柳眉微蹙,忿然道:「陛下責怪得對,越國公如此做法着實過分!」
見到皇后這回沒有偏向房俊而是向着自己,李承乾心中鬱悶稍減。
孰料皇后緊接着便說道:「或許越國公這麼做是事出有因?按理說,似他那樣胸襟廣闊、不戀權勢的當世人傑,不至於覬覦權位、更不會想着針對陛下。」
李承乾:「」
無論房俊那廝做什麼,在你眼裏都是理所應當、合情合理對吧?
我發了脾氣就是小肚雞腸、幼稚愚笨?
李承乾豁然起身:「不可理喻!」
拂袖而去。
皇后蘇氏還沒弄清狀況,自己不過是勸慰兩句,怎地就惹得陛下發火了?
哪句話沒說對?
可左思右想,皇后也不覺得自己說錯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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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回到府中,沐浴更衣之後簡單用了些午膳便進了書房,一個人在靠窗的茶几旁喝着茶,思慮着之前武德殿御書房內的種種,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房俊為何忽然諫議新設「樞密院」用以掌管全國軍隊,隔絕皇帝與軍隊之間的直接聯繫?
又為何驟然舉薦他李勣擔任「樞密使」執掌「樞密院」?
當真是一心為公、光明磊落?
亦或是別有居心、存心不良?
李勣明白,只要今日御書房內的對話傳出去,那麼只要「樞密院」設立,無論他自己是否願意擔任「樞密使」,他麾下的那些精兵強將、貞觀勛貴們都會推着他坐上那麼位置。
他自己可以淡泊名利,可以為了家族的周全、長久不去觸碰最高權力,但那些跟隨他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的部下們卻不會容許他那麼做,大家需要更多的權力、獲取更多的利益,需要他這個「帶頭大哥」勇攀高峰,大家才能水漲船高。
或許,這正是房俊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