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敦禮並沒有因此失落,反而精神煥發:「越國公放心,下官定然遵命行事。」
而後給房俊斟茶,吐露心跡:「我素來欽佩越國公,非是因您之功勳,更非因您之權勢,而是因為你這種不戀權勢、只為做事的寬廣心胸。我亦是如此,從來都認為官職、權力都應該是為了能夠更好去做事的工具,而不是最終的目的。」
人生匆匆數十年,縱然高官顯爵、宰執天下,若無實際之貢獻,也不過是青史之上一行字,恍惚而過、誰人在意?
反之,若能做出一番實打實的成就,譬如改革大唐軍制使得大唐軍隊橫行天下、所向無敵,護衛帝國繁榮昌盛,那麼縱使百年、千年之後,人們一朝提及,亦是讚譽無數。
聖人云「立功、立德、立言」此之為「三不朽」,自己與家族鬧翻致使德行欠缺,學識不足亦難以立言,唯有立功這一項,才可以讓自己能夠生而尊崇、死後哀榮。
志存高遠,不外如是。
讓人送崔敦禮出府,房俊又在水榭之中坐了一會兒。
他在思慮李承乾的反應,以及對兩人之間的關係仔細捋了捋
按理說,房俊力挺李承乾使之從太子順利登基為帝,從龍之功當世第一,而李承乾也對他言聽計從、放心倚重,若是繼續這般發展下去,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定然流傳千古。
可時局動盪之下,房俊不敢將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寄託於李承乾一身。
宗室是他唯一不能插手的地方,卻又是當下最潛流涌動的地方,不可知、不可控,萬一當真有人存了悖逆之心且付諸於行動,房俊不敢確保李承乾安然無恙。
一旦李承乾的安全出現問題,局勢將會徹底反轉。
所以房俊必須未雨綢繆,構築一條即便洪水滔天亦能自保陣線的堤壩。
對於李承乾的態度倒是沒有太多抱怨,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李承乾的性格,仁慈也好、寬厚也罷,都是有限度或者要置放於一定環境之下的,一旦自身缺乏安全感,驚疑、猜忌、氣量狹隘等等缺點就會瞬間放大。
否則歷史上也不至於在感受到兄弟們威脅到儲位之後非但不思過改過、反而造李二的反。
不少史書上評論其行為是「孤注一擲」,其實並不妥當。
「孤注一擲」的意思是還有一絲希望,可當時的李承乾糾集了一批阿諛逢迎、做夢都想着從龍之功的烏合之眾,去造他如日中天、威望絕倫的父親的反,哪裏有半分勝算?
根本就是取死之道。
還有說此舉縱然愚蠢,但畢竟有大氣魄可哪裏是氣魄呢?只不過是重壓之下心理崩潰不得已採取的搏命方式而已,否則兵敗之時就應當自戕以明其志,而不是在追隨他謀反的眾人盡數被屠戮之後選擇苟延殘喘。
這是一個沒有氣魄的人,看似暴戾狂悖,實則軟弱懦弱。
而這也正是當初房俊選擇支持李承乾登基的原因之一。
一則李承乾乃是嫡長子,由他登基可以儘可能的減少內部損耗,再則性格軟弱的人容易控制,能夠讓房俊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一些於國於民有利但對於皇帝卻有一定損害的事情。
但李承乾現在的表現卻讓房俊有些失望,好好的坐在皇位之下君臨天下、看着盛世錦繡、等着名垂青史豈不是很好?
為什麼非得覬覦那些根本無法掌控的權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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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間郡王府。
正門處,李孝恭看了看外頭漆黑的天色,再看看不請自來的李神符,有些無奈道:「有什麼事王叔大可派人前來知會一聲,小侄明日登門聆聽教誨就是,何必親自登門呢?」
現如今宗室內部潛流涌動,而旋渦的核心就是這位王叔在暗地裏攪風攪雨,但這位輩分高、威望高、也卓有功績,李孝恭實在拿他沒轍,只能敬而遠之。
現在卻是連躲都躲不掉,也不知陛下知曉李神符登上河間郡王府的大門會是何等心情
李神符一身常服,乾瘦的身材穿着一身錦袍有些寬鬆,笑呵呵的負手走進大門:「怎地,你這王府是龍潭虎穴不成,我還來不得了?」
李孝恭不能趕人,只得跟在他身後,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