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殘暴之行為牛鼻子為何不以為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有或沒有乃天壤之別、本質之分,一與萬有何區別?」
「這與殘暴與否有何相干?祭祀之法古已有之,乃凡人與上天溝通之橋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此《左傳》之言也,你這儒家子弟是怎麼讀的先賢之著作?」
成玄英反唇相譏,覺得房俊不可理喻。
房俊沉默了一下,成玄英之言有理有據,「祭祀」乃是明文規定合理合法,如今祭品雖然多為三牲,但古時候多是「人祭」,用活人做祭品去祭祀神靈更是古已有之,並不能說成玄英的行為是錯的。
嘆了口氣,無奈道:「固然古人之行為不可指摘,祭祀是禮儀完全合法,可道長將兩個嬰孩丟入波濤翻湧的大海之中難道就沒有那麼一絲半點的惻隱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是兩個活生生的,如若丟棄如海的嬰孩是你的孩子,你是否還能這般心安理得?」
一旁的馬周低頭喝茶、緘默不言,一個武將出身、一個化外之人,這兩人談論儒家典籍雖然不合適但無法阻止,他這個儒家子弟卻不能插話。
說什麼都不合適。
成玄英愣忡一下,喝了口茶水,緩緩吐出一口氣,嘆息道:「豈能心安理得呢?只不過大海洶湧險惡、無法揣度更不可操控,所以海邊之人對於神靈鬼怪之說愈發篤信不疑,貧道心存惻隱,可那些海邊人家卻甘願將孩子丟入海中給龍王充當祭品以換取風平浪靜,你信是不信?」
房俊默然。
人類越是面對無法對抗的危險就越是密信,這是天性,即便後世科學昌明的年代海邊人也相比內陸人更為密信一些,何況是在這個年代?
他指責成玄英以活人為祭心腸歹毒,卻忽略了當下之年代,事實上能夠將數十人的祭品減少到只有兩個,成玄英的確有資格驕傲
可這個時候他能指着以活人為祭不合理嗎?
這不僅僅是有沒有聽他的問題,而是他已經動搖了儒家的學說、當下的社會生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這是政治正確,誰反對,誰就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破除迷信,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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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多日的佛道兩派法會相繼結束,匯聚於長安的商賈、遊人、僧道也陸陸續續離去,喧囂的長安城逐漸安靜下來,不過想要恢復原狀卻殊為不易。
暴增的人口帶來無以計數的生活垃圾,長安、萬年兩縣的官吏驅使衙役僱傭民夫將長安城內的垃圾運往城外、掃淨街道,再將城外的垃圾集中掩埋。
當然無盡的麻煩之外,還有暴漲的財富。
佛道兩派舉辦盛大法會靡費甚巨,這些錢湧入諸多行業,加上慕名而來的遊人也帶來巨大的旅遊收入,餐飲、住宿、衣物等等行業的利潤甚至是往年一年之所得。
位於晉昌坊西南隅的「徐記粥鋪」因為毗鄰大慈恩寺,在這一次「盂蘭盆節」期間接待了無以計數的旅人、商賈在此食用早膳,一筐一筐的銅錢無處放置甚至不得不在後院挖了一個深坑予以掩埋
待到法會結束,生意歸於平靜,老闆徐四福兩口子才空出手將埋起來的銅錢再挖起來。
傍晚歇業之後,兩口子躲在臥房裏兩堆成小山一樣的銅錢用抹布一枚一枚清理乾淨,然後一枚一枚數着用麻繩串起來,樂得見牙不見眼
「這幾日累壞我了,整天煮粥、醃菜腰都直不起好似斷掉一樣,若是繼續一些時日怕是熬不過。」
徐四福數錢的空檔錘了錘老腰,一臉唏噓。
他家店鋪只經營早膳,然而每天從天不亮的時候一直到下午都在賣早膳,鐵人也受不了
老婆王二娣哼了一聲,白他一眼:「腰不行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何必尋這樣一個藉口?話說這種日子若是常年都有,就算當真把腰累斷了也值啊!」
忽略老婆子言語之中的不滿,徐四福嘿嘿笑道:「可不是?這幾日便攥了以往一年的錢,再累也樂在其中啊!」
然後又道:「大家都說當今陛下比不得太宗皇帝,可為啥我卻覺得自從當今陛下登基之後這日子越來越好?」
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