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眼神——他望着底下忘情地玩鬧着的妖怪們,神色間有種異樣的安寧。
那種平靜而安逸的神色,讓時雨禁不住聯想到了姑獲鳥。她有時看着時雨,也會流露出相似的神情。
滑頭鬼自從帶她來到這裏之後,幾乎不再對她說話,也不跟其他手下說什麼,只管自顧自地喝酒。
但時雨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正是因為有他的存在,底下的妖怪們才會如此放鬆地喝酒玩鬧,甚至就地呼呼大睡,全然不擔心可能遇到的危險。
等到酒宴散場,他抱着她送她回去的時候,時雨的心情異常的軟乎,甚至感到有一絲不舍。
&滑頭鬼。」他抱着她在夜間的山林疾馳,用長長的袖袍為她遮去了迎面的寒風時,時雨抓着他的衣領,低聲說。
&事?」奴良滑瓢不緊不慢地回應。
&手下的那些妖怪們,對你而言是什麼?」時雨問道,她的腦海中一再出現滑頭鬼那時的神情,那場景似乎已經深深印刻在她心裏,怎麼也驅散不了。
&個啊。」滑頭鬼神色平靜,眼眸低垂着,用平淡的語氣理所當然般地回答,「是家人。」
&然是這樣嗎。」時雨低聲回答,像是喃喃自語般地說,「……對你大為改觀了。」
&嗎?」滑頭鬼的聲音里似乎帶了一股笑意,「那還真是榮幸啊。」
&時雨認真地道,她靠在滑頭鬼肩頭,聞着他身上帶着的濃濃酒氣,雖然一向討厭酗酒的人,但卻奇異地對他討厭不起來。
&良滑瓢,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嗎?」
&啊。因為滑頭鬼不止有我一個嘛。怎麼樣,聽起來不錯吧?」
「……讀起來和滑頭鬼很像誒,太偷懶了吧。」
&哈,你發現了啊?」
&說起來,你說你很受歡迎什麼的,也是騙我的吧?」
&麼?」
&仔細看了,明明只有雪女姐姐一隻妖怪似乎對你有好感的樣子。」
聽着小女孩話語中的鄙視,奴良滑瓢不禁失笑。這只不過是一個把小姑娘哄出來玩的藉口而已,結果她還較真了。
即使如此,被如此較真的時雨鄙視了的滑頭鬼也開始較真起來,他認真嚴肅地說:「下次帶你去花街,你就知道我多受歡迎了。」
「……我才不要去。」時雨一臉黑線。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了,真想一腳踹死這個又哄人喝酒又準備帶未成年去花街的大流氓!
滑頭鬼笑了兩聲,也不再說話了。
快要到家的時候,時雨意識到離別的時刻到來了。她突然對這個滑頭滑腦的大流氓妖怪感到強烈的不舍。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滑頭鬼放下她的時候轉而扯住他的衣角,問了一個奇怪又愚蠢的問題:「……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嗎?」
奴良滑瓢一怔,然後笑了笑:「喂喂,你可是人類哦?」
時雨堅持地看着他,說:「不可以嗎?」
看着小姑娘認真的表情,滑頭鬼沉默了一會,然後蹲了下來,伸出蒼白修長的大手,輕輕蓋在了她的腦袋上,回應道:「……可以啊。」
他的眸色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出一種特殊的溫柔,他看着時雨,如此許諾道:「等到你成年之後,我會來找你。如果你到那時也沒有改變主意,就跟你喝妖銘酒,定下契約,讓你成為我的家人。」
&說好了哦!」除了在姑獲鳥面前,時雨幾乎不會在外露出幼稚的一面。但她在此刻,卻衝着滑頭鬼露出了真正的快樂的孩子般的笑容。
「……媽媽?」
解下斗笠之後,顯露出的那張蒼白而美艷的面容上,時而流露出要落淚般的釋然喜悅,時而又如同地獄修羅般凶厲,冰涼刺骨的煞氣伴隨着姑獲鳥有些失控的妖氣在室內盤旋瀰漫。
在那之後時雨開始了漫長的修養時間。
姑獲鳥將她看管得緊緊的,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就像是產期前後的母獸,守護在自己的幼崽身旁,對除此之外的一切生物都抱有狂暴的攻擊性。
就連大天狗來了幾次,都被她給懟了回去。
時雨也是過了好幾個月之後,才從她的口中,斷斷續續地知道了當初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