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貴趕忙偏轉眼去,低下頭,轉着手中的鋼筆,想着孔凡高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時間在沉默中滴答地走着,足足五分鐘沒人說話,所有人的心思都吊起來,皆知曉風暴正在醞釀,孔老虎要發威了。
一想到這位孔老虎發威的恐怖,性綿軟的副專員魏啟亮,甚至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
張徹嘴角含笑,挺腰含胸,坐得端端正正,眼睛靜靜地頂在打開的筆錄本上,一手持筆,藍汪汪的鋼筆尖離純白的硬紙不過半寸,他似乎在靜等領導講話,好隨時筆錄。
「咳咳……」
兩聲沉鬱的咳嗽起,會議室里的空氣陡然一緊,因為發出咳嗽聲的正是孔凡高。
咳嗽方歇,孔凡高說話了,「同志們吶,你們可能好奇,我方才為什麼不講話,我是在等人,等咱們班的新成員,諸位可能已經知道是誰了,不錯,正是省里新給咱們行署派的專員助理,叫作薛向,一個很年輕的同志,年輕得讓人羨慕的同志,既然是班同志,咱們開會自然不能少了他,既然是新同志,第一次開會遲到,咱們自然得原諒,所以,我剛才不發言,就是在等,等薛向同志,看來,咱們是等不到了,薛向同志不樂意參會呀!」
孔凡高話音方落,眾人心中齊齊一顫。
這番感彩分明的話,誰聽不出來:新到的專員助理,惹着孔老虎啦!
啪的一聲響,宋祖貴寬厚的巴掌落在楠木長桌上,「不像話了,組織上怎麼能派這樣的同志來德江,第一次開會就敢不到,這是無組織無紀律,而且,既然是年輕同志,就該尊重老同志,第一次開會都不到算怎麼回事兒!張秘書長,他可否跟辦公室打招呼,請假!」
張徹道:「可能是薛助理着急安頓住宿,一時忙得忘了吧!」
「什麼忘了!我看他是目中無人!」宋祖貴喘着粗氣,似乎怒不可竭,「專員,同志們,我看咱們行署班應該跟徐處長申訴,讓省里把這薛向同志調走,這種無組織紀律的同志,咱們德江可受不起!」
嘩!
誰也不曾想宋祖貴當場就下了黑手,向省委申訴,這是隨便能說的話麼?這是在毀人前程啊!
儘管省委只會為維護自己威信,否決德江行署班的申訴,但薛向卻得被省委徹底劃上黑名單,一個讓班集體不滿意的同志,還能堪當大任麼?
宋祖貴話音落定,卻無人接茬兒,孔凡高摩挲了下新剪的短髮,抬眼掃了掃全場,揮揮手道:「到底是年輕同志,我看咱們就不用給省委添麻煩了!」
孔凡高這番話,卻是言不由衷!
對薛向,他可以說是恨,怒!
想他孔某人在德江,威風到處,誰敢不從,尤其是那握手的手段,就無一次落空過,今次,卻偏偏在薛向面前,栽了大跟頭,讓薛向修理得苦不堪言,更不提,還是當着張徹和曹剛的面兒。
孔凡高清楚張徹識出了二人交鋒誰勝誰敗,因為方出得辦公室,半道上張徹就尋來了冰塊,意思很明顯,讓他敷敷手!
雖然他孔某人當時就將冰塊扔張徹頭上了,可保不齊曹剛也識出了關竅,到時候,宣揚出去,他孔專員還活不活。
終日打獵,一朝讓小麻雀啄瞎了眼,這怎讓孔凡高咽得下這口氣。
的確,他要一巴掌將薛向這隻小麻雀拍死,宋祖貴的這番建議無疑就是最好的。
可他方才抬眼掃去,卻無一人願意附和,就知道此事斷不可為。
想來也是,就薛向的問題,向省委申訴,雖然能一棍敲死薛向,可也屬於置喙省委的決議,不尊重省委,省委肯定會給德江行署記上一筆。
如此問題就來了,既然是行署班決議申訴,自然在座諸人都有份。
可薛向又沒得罪這幾位,人家不願意跟着他孔某人頂缸,淌渾水,乃是情理之中。
想透此點,孔凡高有些嘆氣,這幫人到底對自己是口服心不服。
可越是口服心不服,自己這口氣就越不能憋着,越憋着,就越讓人覺得軟弱,一瞧見自己軟弱,那魑魅魍魎都得跳出來,豈不會鬧得天下大亂。
薛向,這跳起的猴,必須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