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在皇宮裏編書,給皇親國戚教學的孔惠元都收到裴旻寫的文章,其他人自不例外。
「混蛋!」
李鴻將手中的文章捏成了球團,丟在地上,氣得吹鬍子瞪眼,指着地上的紙團大罵,「這是有辱斯文,這是沒大沒小,這是背祖忘宗……」
他一大把年紀了,此刻紅着眼睛,露着吃人的目光,對着一團紙不停的謾罵,在他面前的兒孫,一個個帶着幾分敬畏的看着老者,心底卻有着小小的鄙夷。
李鴻是李密的後人,當然這個李密並不是唐初跟高祖爭天下,最後死在盛彥師手上的那個李密。而是西晉時期的漢中太守,李密李令伯。
李密師事著名學者譙周,博覽五經,尤精《春秋左傳》,以文學見長,他有一篇《陳情表》格外出名。
以至於有這麼一句話,讀諸葛《出師表》不哭者,謂之不忠;品李密《陳情表》不泣者,謂之不孝。
李鴻就是這個李密的後人。
這老虎的兒子都有可能是病貓,更何況是過了數百年的後裔?
因為連續幾代人都未有優秀人物,李家已經走向沒落了。
直到李鴻這一代,李家有了捲土重來的味道。
這一切的關鍵人物就是李鴻,作為長安士林中輩分最高的五大宿老,李鴻憑藉他的名氣名望,給後世子孫謀取了不少的福利。
但事實上李鴻自身不過中等之資,文采算不上出眾。他有如此地位是因為跟對了人,說白了就是抱對了大腿。
而他的大腿便是路敬淳。
說道路敬淳,確實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也是出名的大孝子。他給母親守孝,哀哭三年不出草廬,以致形容癯毀,連他的妻子都認不得他了。他自身亦極有才華,進士及第是武則天朝的狀元,官拜太子司議郎兼修國史、崇賢館學士,深得武則天器重,著《姓略》、《衣冠系錄》等百餘篇文章,盡究姓族之根源及枝脈,當時無出其右者。
路敬淳、李鴻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世人將他們並成為路李。
李鴻受到路敬淳的提拔,也一起參與了《姓略》、《衣冠系錄》這些書的編撰,掛了崇賢館學士的名號,還參與了修國史這種盛大而榮耀的工作。
在古代能夠修國史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儒,李鴻在路敬淳的提攜下也受到了如此的待遇。
就這樣李鴻大儒的身份也定下了,隨着他的年歲增長,他的地位越發崇高,如今已經是長安最有名望的宿老之一。
李鴻心底很清楚,論真才實學,他連路敬淳一半都不及。
幸運的是如今世人對他只有敬重而無置疑,對他前輩身份的唯唯應諾,讓他繼續維護着自己崇高的地位,給自己的家族謀取了無數福利。
裴旻的這篇文章,無疑是直插他的心窩。
要是真如裴旻文章中說的,學問面前無大小,那他焉能守住自己崇高的地位?
要是人人都更他爭辯一二,他這個宿老還有半點權威可言?
利益夾雜着私心,讓李鴻感受到了恐懼。
這也是筆墨文章的威力。
有些時候,一篇優秀的文章,能夠給予人莫大的力量。
裴旻的這篇文章正是鼓勵天下讀書人求知求實,從辯論中探討真理,而不是人云亦云。
不恥下問,並不丟人,不懂裝懂才是真丟人……
「不能讓這篇文章傳播下去!」
李鴻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念頭,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看着一個個不爭氣的子孫們道:「現在外邊的反應怎麼樣?」
「特別激烈!都為此文叫好,讚譽一片!」回答他的是李鴻的孫子李彥,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輕快,甚至露出了一絲絲的興奮。
「怎會如此?」
李鴻並未有注意自己孫子的語氣,而是一臉驚愕!
在他看來裴旻這片文章固然寫的絕妙,但是嚴重觸犯了諸多人的利益。
受傷的不只是他,還有諸多的士林領袖。
士林領袖之所以會稱之為領袖,就是因為他們地位崇高,他們的話,就是道理,真理。
哪怕是錯的,那也是對的,令人盲目的信服。
這亦是權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