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魏野及時地咳嗽了一聲,俯首示意:「明公雖不言傳,卻已身教,野謹奉命。」
老人也懶得計較案前這小子的錯處,一低頭,只留下滿頭花白鬢髮給魏野看,口中問着沒頭沒腦的問題:
「邙山災異查清了麼?」
「查清了,正如《白澤圖》所說,百歲狼妖吞噬古墓鬼氣,墓鬼狼妖共居一身,遂能通靈變化,作祟於人。嗯,不過現在也差不多死透了。」
「老師是問我怎麼知道?因為最後就是學生補的刀。」
不用看都知道本該是自己屬下的青衫書吏那看似謙恭實則自傲的臉,老人不置可否地放下手中兔毫,問道:「《易萌氣樞》論災異,其中有雲『走馬披文繡,犬狼食鼎食,六畜談人言』,此恰符你所見狼妖化女之事,天人交感,此相主何失德之徵?」
「文繡者公卿之飾,五味調鼎者君子之嘗,人言者道德義禮之所傳。走馬者,服車駕之役,此相佞人也。犬狼者,追緝畛獵之獸,此相酷吏也。六畜者,司晨守夜、耕田產乳,此相百姓四民也。」老老實實地背着《易緯》中的卜辭,魏野偷眼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老者,最後加上一句,「老師以善易而聞名士林,當今天子更是因此而徵辟老師為侍中,這點小問題絕難不倒您,咱們就直說了吧。此相所主,人君親小人,黜賢臣,閹宦當道,大獄迭起,瓮牖之間更是就差兩個人罷了。」
老者輕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但還是追問道:「你所說的,是少了什麼人?」
「缺了個陳勝,差了個吳廣。說起來,魚肚子裏藏丹書帛文、學狐狸說人話,都是本小利大的買賣,朝廷已經欠了學生半個月的俸米,為生計所迫,說不得學生哪天也要冒險干一票了,說不定還附帶繡衣童子傳唱童謠這樣的添頭。」
「雖然故老相傳火星熒惑之精常變化為繡衣童子,在人間傳唱童謠,預言朝代興替。然而有心人藉此操弄朝野議論的也不少,這種事卻不是魏三郎你這樣的白衣士子碰得了的。」
魏野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看了眼西北宮城方向,半是嘲笑半是認真地說道:「當今這位聖上,在未登基作解瀆亭侯的時候,只怕是窩囊日子過怕了。所以竇太后與竇武大將軍迎立聖上登基之後,咱們這位陛下就容不下有了持節擁立之功的竇大將軍,生怕伊霍、梁冀之事重演,索性放任宦官和竇氏爭權,滅了竇將軍、陳太傅全族。陛下既然由着內宮的那幫子閹貨們重新挑起黨錮之獄,不但朝中文官清洗一空,連李膺、杜密、范滂這些熬過了第一次黨錮的名士也沒倖免——如今朝中唯有執掌尚書台的閹黨獨大,則政事不問亦可知也。老師奉詔入仕,為天子侍中,有監查尚書台之權,至今又有哪次能駁回尚書台那幫閹黨的意見了?」
雖然魏野說得激烈,然而老侍中算是今上一手簡拔而入仕的,再鐵杆沒有的帝黨一派,聽着這些訕謗之言只是一搖首:
「陛下詔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蔡邕等審定五經,刻石太學,使天下學子參加策試皆有據可依。如此一來,考官不能再憑一己穿鑿私相授受,蘭台藏書處的小吏也再不能刪改典籍以舞弊求財。陛下又設鴻都門學,令四方文士於此砥礪學藝詩文,有此善政,士人未嘗不能歸心。」
聽着這話,魏野只好笑了笑:「老師,幾年前,廷尉崔烈是怎麼爬到如今三公之一的司徒位置上的?咱們這位陛下,在崇德殿為崔司徒冊封的時候又是怎麼說的?『悔不小靳,可致千萬』!」
這次就輪到老侍中沒話說了,興許真的和自己屬下的這個魏書吏說的一樣,當今天子和太后董氏,當初在河間作宗室的時候苦日子過多了,登基以來精力都放在斂財上了。洛陽西園有天子新設私庫,屬中御府掌管,本該是專供內宮用度的皇家小金庫,結果不但原本由少府掌管的內宮庫藏歸了西園私庫,就連大司農掌管的朝中貢物積儲也一概被當今皇帝當成私房錢,歸了自己用度。至於在鴻都門設賣官榜,凡三公九卿,標價百萬,郡守縣令,以駐地貧富另行算賬這種創收新政策,也只有當今這位天子劉宏玩得出來了。至於那位冀州名士崔烈,自從花了五百萬買了三公之一的司徒官位,讓陛下成天心疼少宰了五百萬錢之外,更在朝野間博得一個「銅臭三公」的雅號,讓他兒子虎賁中郎將崔鈞成天抬不起頭來。
賣官鬻爵
第十一章.昏昧泥塗之世,掌上颯然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