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這些,都算不上什麼。
他想要喊一聲拖雷,可話到嘴邊,猛地提醒了自己,像是被一桶冷水澆到了頭頂,於是他極為艱難地坐起。
然後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
坍塌的半邊城主府,緩緩站起一道搖晃的女子身影。
煙塵被她揮了揮手,驅散開來,逐漸顯露出婀娜身姿。
顧勝城眯起眼,看着胭脂從煙塵里站起身子,搖搖晃晃,反覆再三,最終站穩了腳。
她的袖內,有一柄刀。
刀尖還滴答滴答滴落着血。
顧勝城聲音沙啞喊了一聲拖雷,又無比艱澀喚了一聲斐常,俱是沒有回應。
他的面色難看起來。
那個女子的聲音同樣帶着疲倦,「我沒有殺他們。」
胭脂比顧勝城好不了多少,她的修為只有九品,在那一箭的風波之下,被巨大的衝擊撼中,險些便站不起來,如今站起身子,努力維繫着平衡。
她沒有急着前進,而是輕輕說道:「我沒有多餘的力氣殺他們......這兩個人......說是西域的大棋公,其實殺了......也無甚意義。」
胭脂的眼裏帶着平靜。
她的身體其實已經到了重負不堪的臨界點,可精神卻無比抖擻。
她直直盯着顧勝城的方向。
「我只要殺一個人......」
「所以你說啊,我怎能在其他人身上,浪費多餘的力氣?」
胭脂袖內,那柄刀緩緩滑出半截,雪白的刀身,映照着天光,還有殘餘的溫熱,斑駁的鮮紅。
雪白如女子脖頸。
殷紅似出嫁嘴唇。
的確是極盡陰柔的「胭脂刀」了。
顧勝城的嘴唇有些蒼白,他試着站起身子,卻發現居然無比艱難,即便費盡了全部的勁力,也只不過抬了一下手臂,讓自己的位置稍微向後挪動了一些。
顧勝城很清楚這柄刀有多鋒利。
若是這柄陰柔至極的刀,吻在了自己的眉心,或是沒有大金剛體魄覆蓋的地方......
那麼便真的可以殺死自己。
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林瞎子的一箭沒有殺死自己,這個九品女人......此刻手上的刀卻可以。
所以他竭盡全力地想站起來。
對方只不過是一個脆弱的九品,還只是一個女人,此刻即便還有餘力,若是自己能夠動用哪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可以殺了她!
但是無果。
胭脂開始緩慢地前進,她的腳步像是灌了鉛,無比地緩慢,沉重,拖在地上,那柄刀滑落出袖,被她雙手攥攏刀柄,就這麼拖行在地,擦出沉重厄長的火花。
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攔這一切的發生。
拖着陰柔刀光的女人,不斷地向着顧勝城的方向走去。
在這樣一個疲乏又困頓的環境當中,唯一能站起來的人,就像是笑到最後的死神......
她手上還握持着足夠鋒利的刀。
她本身就是一柄足夠鋒利的刀。
然後她停在了顧勝城身前,深深望向顧勝城。
顧勝城放棄了一切抵抗的念頭。
天光太盛,無比熾熱,他抬起頭,看不到那個女子,此刻究竟是怎樣的神情。
是刀鋒即將飲血的欣喜?
還是仇恨將要得報的快意?
顧勝城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每每自己與她的目光碰撞,看到的,都是無比的恨意。
這是一種刻骨的仇恨。
他問道:「為什麼?」
胭脂此刻的神情,既沒有欣喜,也沒有快意。
她的胸膛來回起伏,努力恢復着力氣。
她沒有俯視,而此刻站在顧勝城的身前,刀光沒有抬起,繼續撩動火光,是因為她需要休息。
她沒了更多的力氣。
大概需要十個呼吸。
十個呼吸很短暫。
這十個呼吸內,她沒有回答顧勝城的話。
顧勝城問的是為什麼。
春秋十一年的時候,
第九十三章 春秋十一年的殺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