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淹沒過頭頂,水湧入鼻腔和耳朵,江霽拼命地睜開眼睛,在井底看見了許多如海草般飄蕩的頭髮,這些頭髮有的粗硬,有的細軟,顏色也有的黑,有的稍淺。
這些頭髮從井壁里長出來,又蔓延地很遠。
幽深死寂的水井裏,那股窺伺感如影隨形。
井水很深,很涼,江霽很快就沉底,井水爭先恐後浸溺她,即將失去意識前,緊貼在身上的人皮再次膨脹,迅速包裹住她的全身,直到裹成一隻繭,順着井下的渠道朝着一個地方流去。
等江霽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已經是在荒郊野嶺。
頭頂是朽敗房梁,身下是潮濕發霉的草,香案上擺放着認不出原型的腐爛水果,幾根佈滿了動物齒痕的香燭,鼎式香爐里窺見數根殘香,依稀可見當初鄉民們爭先參拜的盛況。
說是鬼廟,其實並沒都有多大,也只有一間簡陋的屋子。
窗戶全都被木頭封死,大門緊閉,依舊能感覺到不知從何處刮來的陣陣陰風。江霽強撐着坐起,那身人皮喜服已經從她身上剝離,掛在了房樑上晾曬,不停往下滴水。
空氣里瀰漫着極淡的屍臭。
江霽摁着太陽穴坐了起來,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有點斷片,讓她先捋一捋思路。
方禾被阿金護送出鬼域,沒能完成冥婚儀式,手上的紅繩自然脫落。
她被人皮控制的時候,應淮悄然勾連上了她的精神力。
江霽忍着痛將紅繩的打法告訴了他,也不知道應淮到底能記住多少。
她手上有新郎繩,如果應淮也纏上紅繩,她就能感應到應淮的位置,應淮也能通過他留下的精神力印記能找到她。
這身喜服沒有直接傷害她,顯然覺得留着她還有其他用處。
她讓應淮將她丟進四通八達的水井裏,想看看人皮會帶她到什麼地方。
現在看來,是直接帶她來老巢了。
江霽打量着鬼廟內部,終於看清了泥像的樣子,一時驚訝。
泥像身上披紅掛綠,顏色非常艷麗,透露出一股邪異。
不同於那些路邊的靈龕,鬼廟裏的塑像沒有蓋紅綢,泥像呈現出被吊掛在房樑上的姿態,吊繩是一節一節編好的頭髮,足尖在極力掙扎,在殘喘着點地,但足間始終距離下方砌成的台子只差一厘。
活着的時候只能仰着脖子掙扎求生,死後頭顱才得以垂下。
痛苦的表情在泥像的臉上栩栩如生,就連衣袍下的手都扭曲如雞爪。
這種民間塑造的神像,也沒有個統一的審美標準,哪怕信仰同一位娘娘,各地廟裏的塑造的神像都各不相同,民間技藝水平不一。
那些流竄在鄉縣周圍的流寇殘兵,居然能找到這麼一位能工巧匠?
等恢復了些力氣,江霽爬起來找尋線索。
她走到泥像背後,發現那雙眼睛卻斜着朝她這裏看來,嘴角的笑意若有似無。
江霽不覺得害怕,反正邪祟現在不在這裏。
獻祭還差三個新娘,方禾已經離開,它該是去找另外兩位了。
她轉了幾圈,鬼廟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江霽的目光定格在了座台底下。
台子和泥像太重,她挪不動。
果斷兌換了兩張裝修卡,把泥像和台子丟到旁邊,對着牆面壁思過。
露出的地下赫然是一個深深的屍坑,裏面的屍體肢體糾纏,有男有女。
江霽在其中看到了方米,沒了兩顆眼珠,漂亮的臉也已經萎縮發黑。
這座鬼廟供奉着多年前的山匪頭子方志。
他的餘黨在這片很少有人踏足的荒山修建這座廟,說是忠心,江霽不信,她更相信他們在這座廟裏藏匿什麼東西,很可能就是當年的被官兵追殺,倉促間轉移的財物。
又或者是,只有方志知道他們這些年燒殺搶掠來的財富的下落,但方志死了,這些逃出來的同夥只能用這種邪術,企圖招來方志的鬼魂,能夠告訴他們,那筆財寶的下落。
他們或許招來了,但被方志的鬼魂害死了。
或許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