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城陰山氏宅邸內的現狀,絕非琉玉說得那樣雲淡風輕。
豢養在宅內的歌姬舞女看着東邊廂房被削掉的半邊屋檐,怔怔然問府中僕役:
「咱們家是招賊了?」
暮色之下,只見宅邸上空靈光明滅,屋瓦碎裂的聲響此起彼伏。
這陣勢,的確非同尋常。
僕役擦了擦額角的汗,無奈道:「這是招祖宗了!」
劍光如初春剛融的春水,柔和中藏着一縷寒芒,從陰山岐的側臉一掠而過,瞬間便擦出一道血痕。
陰山岐伸手摸臉,見自己最看重的那張俊朗面龐受了傷,簡直氣得咬牙切齒。
他到底哪兒又惹到這位小祖宗了!!
「竟然跟你三叔動手,你個死小孩簡直反了天了,等我告訴族老們——」
「三叔都這麼大了,怎麼什麼事兒都要跟族老告狀?我做這些族老未必不知道,他們都睜隻眼閉隻眼呢。」
琉玉隨手挽了個劍花,娉婷身姿立在檐角,被這太平城的春夜晚風一吹,垂掛在臂彎的落金粉色披帛飄飄揚揚,好似隨時都會乘風而去的天上神女。
陰山岐聽着她拿自己方才說過的話來堵自己,氣急反笑道:
「你這死小孩突然這麼生氣,該不會是跟那個妖鬼相處幾日,真對他有好感了吧?」
底下替琉玉攔着陰山岐親衛的攬諸和鬼女頓時豎起耳朵。
「也對,那日你二人大婚,我在妖鬼夜宴上瞧了幾眼,那個墨麟雖說是個妖鬼,倒也的確生了副好皮囊」
陰山岐又不理解地打量琉玉:
「可那也不該啊,你,陰山琉玉,什麼豪門華宗的少年才俊沒見識過?若不是你自告奮勇要來這九幽,靈雍學宮那些成日圍着你飛的狂蜂浪蝶能把咱們家門檻踏破,現在呢?以你的身份,與二流世族結親都算跌份,如今竟跟一個妖鬼扯上了關係,你都不知道如今仙都玉京那些人背後是如何笑話你的——」
「三叔這不是把理由都說清楚了嗎?」
髮絲於夜風中飄揚,杏子眸映着月光,少女的面龐皎潔寧靜。
「時至今日,我仍然是陰山氏的大小姐,是最年輕的靈雍仙魁,論天賦論才貌,我不輸給大晁的同齡人半分,然而僅僅只是同妖鬼成婚,我在他們眼中便失去了往日榮耀,成了他們可以肆意譏諷的對象。」
「這世間哪來的金做枝,玉做葉的人?遵守他們的規矩,我就是金枝玉葉,不遵他們的規矩,我便成了泥沼爛葉——靈雍學宮圍着我的那些人,喜歡的不過是他們給我鍍的這層金而已。」
陰山岐聽完一席話,竟從隱約覺得他這個侄女有種脫胎換骨的意思。
從前的她哪裏能說出這些。
那可是拽得二八五萬,眼睛都長頭頂上的大小姐。
陰山岐不懂這是琉玉死過一次的覺悟,還以為是大小姐一時間受不了落差的喪氣之語,安慰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世庶本就不通婚,是他身份太低賤連累你」
下方的兩名妖鬼同時投來不善目光。
若非此處是太平城,眼前這人是尊后的家人,攬諸早就拔刀把他腦袋旋下來了。
他早說了,這些大晁人沒一個好
「他不低賤。」
晚風中,少女咬字如珠玉相碰,脆而鏗鏘。
「他是我陰山琉玉,親自選的夫君。」
萬籟俱寂,星河璀璨。
站在地面的攬諸與鬼女仰望着立於檐上的少女,一時看得怔然入神,好一會兒鬼女才懟了懟攬諸。
「你玉簡呢?」
攬諸回過神,不耐道:「幹嘛?」
「笨!錄印下來給尊主看呀!」鬼女捧着臉眉眼彎彎,「好可惜好可惜,尊主怎麼就沒一起來呢。」
攬諸翻了個白眼:「廢話,尊主哪能隨意」
倏然之間。
空氣中掠過一陣異常炁流。
雖然很微弱,但在場眾人都非尋常修者,迅速拉高了戒備心。
「琉玉——!」
陰山岐敏銳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