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城隍殿前,於終南有些驚訝地看着少年,忍不住再次發問:「連取而代之也不屑為之,難不成你還想着自開一脈,做那一氏之祖?」
聞言,齊敬之洒然一笑:「晚輩平生之志,能得一個逍遙自在,就心滿意足了。」
「逍遙自在?你這志向看似簡單,其實難於登天。老夫遍閱史書、久歷紅塵,也從未見過有什麼真正的逍遙自在!」
說到後來,於老城隍搖頭失笑之餘,又不免有些唏噓。
齊敬之卻是渾不在意:「這有何難?無非是……有枷鎖處掙枷鎖、見牢籠時破牢籠!屍山高臥、血海舒拳,才見我輩的真顏色!」
說這話時,少年頗有些理所當然,絲毫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近日的非凡遭遇特別是幾次搏命廝殺,也確實讓他的心境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於老城隍身軀一震,眸光越發深邃,其中似乎多了某種莫名的意味:「無為而無不為?老夫先前竟是小看了你。嘿,幸好你姓齊……」
齊敬之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於終南的未盡之意,只不過他心裏怎麼想,嘴裏就怎麼說,並不在意對方會如何看待自己。
他輕笑道:「晚輩見識淺薄,心裏就只有這麼點念想。日後若是有所成就,還要感謝大人今日點撥之恩。」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本就是件快事。只不過這世上多的是大言不慚、欺世盜名之輩,既然你說自己一心想要逍遙自在……」
於老城隍面露笑意,隱隱比先前多了幾分真誠:「今夜你就站在老夫身邊,助我審一審那些個身披枷鎖、不得自由的死靈。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心比天高的少年人,看見了這世間的鬼祟真實,還能不能做到知行合一!」
「我來助審?」齊敬之吃了一驚。
「有何不可?有老夫和孟秀才在,你還有什麼顧慮不成?若連這都不敢,還談什麼無為無不為?」
齊敬之原本還想說,自己不過是個凡人,怎麼能參與陰司審案?可轉念一想,孟夫子的陰陽司主事就是以陽身暫代的,既然老師做得,他這個學生又有什麼做不得的?凡事總有個第一回不是?
他當即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咽了回去,點頭應允道:「那晚輩就試一試。」
於老城隍再不廢話,背着手走向了殿門。
齊敬之洒然一笑,昂首緊隨其後。
他從小心思深,喜歡謀定而後動,但事到臨頭時,反而會思慮盡去、秉心而行,左右不過是「男兒遇事須放膽」這七個字而已。
進了大殿,就見城隍座下三司主事已經立於各自書案之後,除去孟夫子,另外兩位一青面一紅面,皆有非人異相。
一眾陰差以白都頭為首,亦分成兩班站定。
滿殿鬼神肅靜無聲,大部分視線卻都有意無意地投向了城隍身後的少年。
孟夫子作為三司之首,神情肅然地帶頭拱手行禮:「請大人升座!」
這是齊敬之第二次見到自家老師如此端肅模樣,心知此刻殿內並無什麼師生,只有陰司法度、上下之別。
於老城隍繞過正中那張最大的書案,緩步登臨神座,坐在了寫有「明鏡高懸」四個大字的匾額之下。
祂看着少年,朝自己身旁的位置指了指。
齊敬之從匾額上收回視線,先是向着於老城隍恭敬行了一禮,這才迎着滿殿鬼神森然冰冷的目光走上前去,立在了神座之側。
待他站定,三司主事這才落座,就聽孟夫子朗聲說道:「稟大人,今夜共有待審死靈二人。」
「第一個,姓沈名如海,生前乃刑名師爺,久歷幕府,四十三年間輾轉數郡縣,去年冬歸鄉養老。昨日沈某病篤,死靈業力纏身、不得解脫,還請大人發落。」
於老城隍點點頭,探手拿起身前書案上的一紙卷宗,遞給了立於身旁的少年。
齊敬之雙手接過,低頭翻看起來。
白都頭見城隍老爺點頭,當即揚聲道:「帶死靈沈如海!」
不過片刻功夫,就有一名陰差走上堂來,手裏還牽着一條粗大鎖鏈。
鎖鏈的另一頭懸浮在空中,一圈圈纏繞着,似乎綁了什麼東西,
第43章 夜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