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北雁南飛。
山野間的草甸已是一片金黃,越是平坦和低洼處,荒草就越是茂盛,足有多半人高。
荒草之間,一條官道延伸向北。官道東側有一處小村落,村落再往東不遠的曠野里點綴着幾座小丘,同樣被染作了金黃。
這些小丘西面、朝向村落一側的幾處緩坡上,十幾個麻衣短打的漢子橫七豎八地趴在荒草叢中,各自手邊都躺放着一杆長傢伙,或是釘耙,或是鋼叉,也有包鐵的棍棒之類。
十幾人中為首的是個二十出頭、又高又瘦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明顯是大齊軍中式樣的赤色戰袍,外頭還裹着一件破舊皮甲,唯獨頭上缺了一頂頭盔,只簡單盤着一個錐形髮髻,還在髮髻外頭纏了一條紅綢。
這青年也是眾人當中唯一一個腰間佩刀的,手邊還放着一杆紅纓白杆的長槍。
「豹哥兒,那東西會上當麼?」有個趴在青年不遠處的漢子忽地開口問道。
聞言,周圍的漢子們立時群起附和:「是啊豹哥兒,那東西賊得很,來村里偷過多少雞鴨和牲口了,愣是沒被逮住過……」
「都閉嘴!再賊也只是個畜生,還能賊過咱們人不成?」
沒等這些漢子紛紛亂亂地說完,赤袍高瘦青年眉頭一擰,已是低聲喝道:「全給我好好趴着,別伸着個脖子亂瞅!」
漢子們的年紀多數都比青年要大,然而被他一吼,立刻就縮頭縮腦,乖乖閉上了嘴巴。
赤袍高瘦青年掃視一圈,見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趴着,這才又開口道:「我之前說什麼來着?你們把我請來,那就是信得過我魏豹!既然信得過,就得全聽我的號令行事!」
「***的雖是驛站送信的差事,但也是正經在兵冊上列名的甲士什長,今天這事跟打仗也差不多了,亂糟糟的是要吃敗仗的!若是被那東西弄死弄傷幾個,咱們可就虧大了!」
話音落下,周圍這幾處緩坡已是鴉雀無聲。
日頭橫移、天光變幻。
十幾個漢子靜悄悄地趴了許久,漸漸又有些焦躁不耐起來,扭脖子的、揉胳膊的、抻腿腳的,甚至還有一個用手按着肚子,偷偷弓腰撅腚,旋即砰地一聲,放了一個又臭又響的屁。
漢子們立刻低聲鬨笑起來,還有人低聲罵道:「你他娘放屁就放屁,怎的把褲子都噴濕了?」
小丘之間的鬨笑聲登時愈發響亮起來。
魏豹同樣是忍俊不禁,接着立刻反應過來,使勁兒將臉一板,張口就要呵斥眾人。
正在這時,小丘另一頭忽然遠遠地傳來了蹄聲。
這下不等魏豹吩咐,漢子們立刻噤聲,有人面露喜色、扭頭朝周圍的人擠眉弄眼,有人繃起了臉、伸手就要去抓身旁的傢伙,有人則是額頭立刻開始冒汗,死死趴在地上,把腦袋深深埋進了荒草里。
「都別亂動,我先上去看看!」魏豹一邊說一邊朝坡頂上爬。
他一點兒一點兒蹭到坡頂,小心撥開身前金黃色的草葉向下看去。
此刻,小丘背對村落一面的坡地下方,正用木柵欄圍着五隻小羊羔,柵欄外圍的窪地草甸上隱隱有挖土又填埋過的痕跡。
「哼,會翻土牆、翻柵欄又如何,只敢偷吃家畜的玩意,再邪性也有限,我就不信它還懂得避開陷坑!」
魏豹的目光在坡下這處極簡易的陷阱上掃過,這才緩緩仰起下巴,朝更遠處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這一看不要緊,這個赤袍高瘦青年的臉上登時變色,口中已是大罵出聲:「那是哪個殺才?做甚麼來壞爺們的事!」
聞言,他身後一個漢子連忙扭動着身子爬了上來,朝那個方向一看,臉上就露出恍然神色
:「豹哥兒不認得他麼?那廝是城裏安豐侯家的牧奴,據說祖上是山戎人,才十幾歲就長了一臉大鬍子,這兩年常在城外各處溜達着放牛,好像叫什麼……哦,大石頭!」
魏豹擰着眉頭,死死盯着那個正騎着一頭青牛飛奔的少年,眼見對方好巧不巧正是衝着自己這個方向而來,眼中立時就有些冒火:「哪有這樣放牛的,跑這麼快是要趕着投胎麼?還有那頭牛,跑起來可是比咱驛站的馬都不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