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捕風(說好的喬師弟番外喲)
往後多年,他時常的還是會想起,當年那個偶遇的長門僧對他說過的話。
那時喬家還在,江湖有四大家,四方勢力便是四角緊繃的一面旗,而喬家穩住江湖中心,然後得以人人放心,他是喬家小公子,那年夏日炎炎,知了嘶鳴了一個夏季,他隨三嬸去看祖父,人煙稀少的小鎮,破舊的老房子,正午的街道上並沒什麼人,驕陽似火,他遇見一個長門僧,戴着斗笠,洗的泛白的衣物,一側被紗布纏的嚴嚴實實的眼睛。那個長門僧向他討了一杯水,身後院子裏的參天古樹枝葉繁盛的一直蔓到牆外,長門僧望着他笑了笑,說,小公子心善,只可惜福薄。
他略有些詫異,不明所以。對方笑一笑已經收好了杯子,寬大的斗笠遮去了那人大半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臨行之前,對方只留下不知從何處說起的一句,小公子在意的人,總是會先一步離小公子而去。長長的一聲嘆息,說,這便是小公子的命。
遇上長門僧那年他七歲,次年喬府滿門被屠。江湖上明面的說法是魔教所為,事實上誰又知道有多少人從中渾水摸魚。喬家是百年大家,若非被那些新興的世家還有那些舊世家聯合反撲,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一切不過是為勢力的重新分配,又或許還有不為人知的恩怨情仇。那一日喬家人的血幾乎將整片土地染紅,他娘為了救他被人斬斷了一臂。後來他爹娘都死了,只他一個人活了下來,再後來是喬家的人全死了,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常常夢見昔日的喬家,那些過往的親人,一個個模糊的重影,扭曲的模樣。夢裏天空都是血紅的顏色,一輪弦月滴滴答答的垂落着血液。濃稠的,腥重的,恍若實質。他自夢中掙扎着醒來,清輝從半開的窗欞灑落,有一瞬窗外的彎月與夢中重疊。他重又閉上眼,有些事不能去回想,一回想便是徹骨的痛。恍惚見着一簇血濺開在屏風上,他娘臨死前的一句話,她說,好好活着,不要報仇。
十一歲那年機緣巧合拜入少陽派,掌門問他叫什麼,他跪着,有些微的恍惚,閉一閉眼,輕聲說,我叫喬明。
喬明。
隨口起的名,沒有什麼意義,那個「明」也許是明日的「明」,也許是明白的「明」,是什麼都可以,又或許是什麼都無所謂,大抵於他來講,唯一不可捨棄的,也只有那個姓氏而已。
於是他成了喬明,似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一切都歸止水,許多事情不可以去回想,而他也只是喬明。直到師兄為他擋了一劍。雪白的劍身,殷紅的鮮血,那一刻生命的軌跡與過往重重疊疊,恍惚當年她娘一身是血的抱着他,殘斷的一臂。他的面色在瞬間變成煞白。那些被冰塵封的漸漸叫人遺忘了的往事,此刻就這樣洶湧的襲來。那是冰下極深處流動着的火,這樣灼熱的溫度,切膚的痛。
喬明一直很難說清楚,師兄於他而言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段子宴說,宋師兄之於你,大約是心魔所在。
段子宴說這句話的時候,彼時窗外月色盈盈,喬明聽過之後只笑了一聲,轉着杯子不說話。
一時間房內無人說話,過了良久,段子宴輕聲道,喬明,宋師兄已經死了。
他聞言點點頭,仍是笑着的模樣,然後說,我知道。
段子宴倒酒的動作一頓。
這世上有一種人,冷靜的瘋子,他們清楚的知道一切,甚至比別人都要冷靜理智一分,唯有行為和理智背道相馳的瘋狂。嘆口氣,星夜微寒,段子宴倒完了壺中最後一滴酒,他向喬明舉杯,笑了笑轉開話題:「大約明日我和謝晨便要動身走了。」
喬明放下杯子問,「去哪?」
段子宴想了想,道:「還沒細想好,不過是他叫嚷着要去江南一帶罷了,也許可以帶他去一下榕城,聽說那裏的叫花雞是一絕,又或者是蘭城,那裏不久會有一場花魁大賽……」
喬明搖頭失笑:「你倒是捨得。」
段子宴又喝下一杯:「不過是為了之後的利息罷了……總該是要讓他知道,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不可抱有僥倖心理。」
夜風微涼,又一壺酒下肚,段子宴已有了幾分醉意,他看着喬明,忽然說:「近日做了一些奇怪的夢。」想了想,手抵着額頭
16番外·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