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靖仇抱着膝蓋坐在床上,聽到敲門聲後,立刻擦去眼角淚水,朝門外的易仁擠出一抹笑容。
「易仁哥,怎麼啦?」
易仁笑道:「剛剛斑虎說,讓我們幫他們做一個任務就可以離開,每個人的任務都不一樣,所以明天咱們就要分別了。我要了點酒菜,一起喝點兒?」
柳靖仇點了點頭,默默跟着易仁來到走廊外的水井邊,申屠已經搬好桌子在此等候。
「來來來,咱們逃荒小分隊最後一次聚會,一起喝一杯。」易仁拿起酒罈給二人倒滿,臉上露出爽朗笑容,「在家時大人總是不讓喝酒,現在他們不在,咱們可以盡情痛飲。」
申屠與柳靖仇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後重重咳嗽起來,顯然是第一次喝酒。
「嘿,酒蒙子是吧?」易仁咂舌,端起酒碗慢慢喝下,「明天就分別了,申屠,謝謝你,這一路上你教會我很多。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跟我們離開。以你的天資,宗門會培養你的。」
「不必。」申屠冷聲拒絕。
易仁認真道:「你聽我一句勸,暗影絕不是什麼好地方。你現在得到的優待,以後是要拿命還的。別的不說,就說平日裏練劍,那些少年都是以命相搏。暗影是想把你們培養成殺手,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知道。」申屠平靜點頭,話鋒一轉,「可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他們本來就沒必要幫我,暗影幫我修煉,我幫暗影做事,我覺得很合適。我喜歡這樣,用自己的努力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易仁反駁道:「可這樣是不對的,他們不在乎弱者,等你有一天不再有利用價值,你也會被他們拋棄的。」
申屠淡淡道:「如果我無法變強,那是我自己沒本事,被拋棄也是應該的。」
易仁按住申屠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兒,你曾經也是弱者,難道你就能忍得下心欺負和你一樣的弱者?」
申屠將易仁的手甩開,冷聲道:「我不好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你居然讓我回去當弱者,究竟是誰不清醒?你出身優渥,當然可以說得理直氣壯,可你知道我經歷過什麼,你憑什麼要求我在乎其他人?你所謂的仁義,就是告訴我生來就是弱者,就必須認命不准反抗嗎?我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我為什麼要考慮別人?」
易仁頓時沉默,申屠說的話,竟然與黑衣人之前跟他說的話如出一轍。
申屠倒滿一碗酒,大口灌下,辛辣的刺激讓他止不住長長呼氣,「你們這些大少爺把逃荒當成一個任務,可逃荒對於我來說,就是不得不面對的災難。你知道餓肚子幾天沒有吃的是什麼感受嗎,你知道易子而食是什麼場景嗎?」
申屠說到此處,自嘲一笑,「那次給你們吃狗肉,我騙你們說是人肉,你們居然嚇吐了。你們沒吃過人肉,我吃過,吃的別人家的弟弟。而我弟弟,也被別人家吃了!」
易仁和柳靖仇大驚失色,怔怔地看着申屠。
他們實在不敢相信,這宛如天方夜譚的詞語,居然真的會發生。
「那可是我弟弟啊」申屠雙眼通紅,緊咬牙關,「可即便是這樣,我爹娘還是餓死了。就這樣,你還告訴我要相信仁義嗎,仁義能讓我活下去嗎!對於我們這樣的人,需要的不是什麼狗屁仁義,而是活下去的機會!沒錯,我是弱者,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當弱者!那些認命的,活該被別人踐踏,他們活該!」
申屠抬手狠狠擦拭眼角,起身走到易仁面前,臉越湊越近,一雙眼眸仿佛會滴血。
「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喜歡暗影嗎?因為他的殘酷與我經歷的生活一樣,可是這裏有無限的機會,只要你夠努力夠拼命,就可以得到它。你們是生活,而我們是生存。若是沒有暗影,我可能已經餓死了。即便沒有這場災荒,我也只會是佃戶的兒子,為地主幹活一輩子也沒有自己的田地,只能勉強混個溫飽。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
易仁說不出話來,已經完全沒有反駁的念頭。
設身處地,若他站在申屠的角度,多半也會選擇加入暗影。
一輩子困在生活的泥潭裏,或者捨命給自己搏個未來,如何選擇顯而易見。
申屠倒滿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