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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隴天氣乾燥,風沙又大,女子倒還罷了,出門有馬車轎輦可乘,又有面紗可戴,不必承受風吹沙礪。男子則不同,在風沙里磨礪得久了,膚色暗沉的居多,面部線條也很是硬朗,顯得有些兇悍。
相形之下,洛奕的白皙皮膚成了一道頗為惹眼的風景。西隴與北燕一樣,民風彪悍,常有女子當街攔馬,只為博他一顧。
因西隴公主還有兩個多月才開始選婿的緣故,他們倒不必急着趕路,走走停停間,洛奕一刻也不放鬆地教傅妧琴藝。這次來西隴,他所帶的琴足有十把之多,其中大部分都是罕見的名品。
他愛琴如命,自然不肯拿那些名琴來讓傅妧這個初學者糟蹋,因此只拿了一張短琴出來。
那種琴比平常的琴都要短一截,哪怕是坐在馬車裏,也可以放在膝頭上練習,因此又被稱為膝上琴。雖然短些就意味着分量輕些,但一天到晚地放在膝頭,不出幾天傅妧的膝蓋已經出現了淤痕。
她的悟性和記性都是一等的,不出幾天便能完整地彈出幾首曲子來,她自己聽來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瑕疵,然而卻總不能讓洛奕滿意。
待基本功練得初見端倪,他又挑選了兩首曲子讓她重點練習。因是賀公主鳳台選婿而去,因此哀怨傷感的曲目一概不用,第一曲便是《鳳求凰》,另一支曲子卻沒有名目,或者是有名目而他不肯說。
傅妧私下裏曾拿着曲譜去問他的幾個琴奴,然而他們也一概搖頭不知。這倒是奇怪了,沒有名目的曲子,又怎麼會有人去點,練來豈不是白費?但是看洛奕的樣子,這支曲子卻又很重要似的,幾乎每天,洛奕都要親眼盯着她練上幾遍。
這個人,相處的越久,倒是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然而越是臨近都城,洛奕越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日在馬車裏,她剛剛把鳳求凰起了個頭,他便皺眉道:「不要彈了。」
傅妧抿了抿嘴唇,手上卻是不停,偏要與他作對似的。他索性前傾了身子,把手按在琴弦上,傅妧一時不查用力過猛,那琴弦竟崩斷了,正好打在他的手背上,拖出一條血痕來。
傅妧看着血珠漸漸從他手上滲出,登時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了眼睛。洛奕微微皺眉,伸手過來抓起了她的手。
傅妧以為他又要像前幾次那樣打手板,立刻緊張地閉上了眼睛。他在這方面是極嚴苛的,絲毫不因為她是女子而手下容情,每次都打得她手心通紅。
然而這一次她閉眼等了半天,卻聽到他低聲道:「你總是這樣。」
緊接着,指尖便傳來了擠壓的感覺。傅妧睜開眼睛,才發現剛才自己的手指也被琴弦刮破了,滲出紅紅的血珠來,而他正捏緊了她受傷的手指,擠出幾滴血來,然後才拿絲帕按住了傷處。
她忍不住出聲:「我……從前認識你嗎?」
本是極平常的一句話,洛奕卻猛然抬起頭來:「什麼?」
傅妧抽回手,看着指尖上小小的傷口若有所思道:「你剛剛說我總是這樣,但是學了這麼多天琴一來,我好想還是第一次弄斷琴弦吧?」
洛奕神情複雜地看着她,半晌才開口道:「我不是在說你,是在說我弟弟,他也常常這個樣子。」
「云然?」傅妧好奇地問出他的名字,真是看不出來,云然那麼個人也會學彈琴,從外貌上看,根本和彈琴這種文雅的東西不搭邊。不過洛奕就不會了,他那種陰柔的氣質,和琴師這個職業真是很般配。
不過戴上面具後,就是另外一個人了,是談笑間可以掠殺數十條性命的冷血殺手,而不是眼前這個風度翩然的琴師。
她忽然又想起了蕭衍,從某種意義上說,蕭衍是比洛奕更具有雙面性的人。洛奕尚且需要靠面具來區分兩個身份,而他,明明只有一張面容,卻像是有兩個不同的魂魄一樣,讓人無法得知他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可以用一句話把別人送上雲端,也可以用一個眼神讓人萬劫不復,想到他,傅妧的眼神陡然黯淡了許多,直到洛奕的語聲把她從沉思中拉出來。
「你彈琴的時候太不專心,這樣子很容易被別人聽出破綻。」
第7章 苦練琴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