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從浴室出來已經是深夜了,樓下歡鬧的人群也早已散開,大家各自回房,各自好夢,或是,各自難眠。
而不管是在地球上的哪個角落裏,她的夜晚,永遠都是一個樣子。
她穿着寬大的浴袍來到陽台上,靠在欄杆上點了一支煙。
西半球的夜晚與s市大相徑庭,一點也沒有那個城市夜晚的燈火妖嬈,神秘的加勒比海岸一到晚上,便退去了白晝時分的明媚晴朗,眼前的夜,是沉靜深邃,仿佛觸手可得的黑暗。
就像那個人的眼睛。
南風慢慢吸了一口煙,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發生在大廳的那一幕。
他一張眉目分明畫不如的臉就在眼前,她看見他微微皺着眉,平靜的眼底,慢慢湧起暗藏的風暴。
他居然伸出雙手撫上她的腰際,然後輕輕用力。
不是將她帶入懷中,而是將她慢慢推開。
彼時,他一雙墨色的眸子好似凝結了冷沁的寒冰,對她說:「要是還有下次,我不會再跟你客氣。」
她只覺得一時火大,沒錯,從一開始就是她先招引的他,可是這幾番較量下來,他不僅見招拆招,而且也十分適時的還擊了,如今這樣的話出口,好像剛才在海邊假意親吻,實則是為蓄意看她窘態的人不是他一樣,好像剛才當着眾人的面,說了暗示隱晦的台詞的人,也不是他一樣。
饒是她又出一招,可這一場不過也是打成平手不分伯仲,可是來去之間,他生哪門子的邪氣呢?
南風煩悶的吸着煙,一開始沒有發現,現在倒是看清了,他這個人,有時候簡直比自己還不可理喻。
成啊,不客氣了是嗎?她倒是想看看,他的『不客氣』是有多『不客氣』。
南風下意識的往左邊的房間望了一眼,看見房間裏清亮的燈光從落地窗映射到陽台上來,然後狠狠將煙捻滅在欄杆上。
季逸就住在她左手邊的房間裏,與右邊徐軒已經人去屋空的房間一樣,和她的房間只有陽台一道鐵欄之隔。
南風順着躺椅躺下去,閉上眼睛,緩緩嘆了口氣。
毫無睡意。
季逸洗完澡,隨手套了一件浴袍在身上,然後順着窗外星光的牽引,慢慢踱步到陽台之上。
夜空中繁星浩渺,眼前的海水是一片黑藍。
季逸微微轉頭,就看見了旁邊一欄之隔的人。
她安靜的歪頭躺在藤椅之上,身上穿的是和自已一樣的白色浴袍,整個人愈發顯得落寞清瘦,濕潤的海風從她腳邊吹過,捲起長袍的一角,垂落在身後的長髮也隨風微揚,仿佛遺世獨立的仙子,纖塵不染卻要在轉瞬消失。
季逸收回目光,從浴袍口袋裏掏出煙來,點燃。
她的睡眠質量真的是糟透了,或許甚至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睡着,打火機點燃時細小短促的『嗒』的一聲,都能讓她瞬間蹙眉,然後睜開了眼睛。
季逸見她躺在藤椅上望着自己,不由問道:「吵着你了?」
南風輕笑了一下,回他:「不容易,終於能跟我好好說句話了。」
她的意思,季逸心中一清二楚,不過折騰了整整一晚,如今在這萬籟俱靜的深夜裏,他沒心情再和她鬥智鬥法。
他沒回應,兩個人就同時沉默下來。
南風也重新點上一根煙,剛吸了一口,就聽旁邊的人忽然問了一句:「你和徐軒,是什麼關係。」
南風心中一頓,遮掩的話語便脫口而出,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就是我剛才說的那樣唄。」
說完了她才想了一想,剛才她是怎麼說的來着?
哦,萍水相逢,露水姻緣。
季逸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又沉默的吸了一口煙。
南風素來纖細敏感,可自從遇上這個人,除了鬥嘴時照樣的伶牙俐齒外,剩下的思維意識和感官似乎都比平時慢半拍,此時看着他淡的沒有表情的側臉,她心中忽然一顫,有了一種所謂後知後覺的意識。
&她喊他:「你剛才,不會是因為這個生氣了吧?」
她心中懵懂混沌,他這脾氣來的莫名其妙,她只以為今晚自己那句『你以為,我說的『看上』,是什麼』觸了他的逆鱗,難道,並不是這樣?